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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有情偏被無情惱(3)


  就與崔世勳說知。世勳拜求大師差一個人到京知會宋純學,求他照拂。從李道:「我也有此意。」

  即寫諭單一幅,並前香雪所贈的扇子,一齊封好,吩咐純學周旋昌年夫婦:「差人不得混投取的,當書信回話。」

  營卒承命,星夜望京中去。

  原來這封書比小姐押解日子差了半個月。那時小姐已解到京。朝廷批發刑部勘問,恰好正遇在王昌年手裡。昌年升堂,提審這事,先把申文來看。內稱:「開封府解到藏匿叛寇女犯一名崔香雪。」

  昌年看見香雪名字,已自驚心,及至跪到案前,居然正是香雪小姐。昌年此時想起香雪小姐,忘了前盟,私下改嫁,心上十分氣悶,索性不見面也罷了。如今跪在面前,嬌姿豔質,昌年看了不覺怒氣衝天,也不詳察申文叛寇何人、如何藏匿,就把案桌一拍喝道:「好一個名門小姐,我且問你,父親死難,服制在身,家內誰人做主,竟自入贅丈夫?你須自想,父母存日,曾經把你許配是那個人的?不要說藏匿叛寇,只這一段忘恩負義的事就該萬死了。」

  看官,那王昌年審問叛逆,為何說起家常話來?要知讀書人多應執性,昌年自從歸家,遇了潘一百,細述香雪嫁人恩愛,他時時懷恨,在不消釋。今日當堂相遇,不知不覺將心中舊恨直說出來。香雪見問官發怒,說話中有些關心,抬起頭來,把坐在堂上這個官兒看了一看,想道:「奇怪,那個問官的相貌口聲怎麼極像王昌年的模樣?」

  但是公堂之上不好詳察,只得稟道:「老爺在上,犯女崔氏,乳名香雪,原是世襲百戶崔世勳之嫡女。故父陣沒陝中,繼母焦氏同前夫之子焦順百般淩逼。困苦倍常。犯女小時先父母曾擇配表兄王家,因表兄流落異鄉,□□□姻,音書未隔,繼母貪財逼嫁,不想招贅什麼逆寇。犯女不忍改節。」

  香雪初見判官,懷疑他相貌像王昌年,如此說話中也拖他幾句,及至說到不忍改節,未曾說完,自覺心傷,哭倒在地。昌年見了這樣,又愛惜又怨恨,一霎時氣得目定口呆,無心審問。也不待香雪小姐說明來歷,便喚手下帶到監裡,明日再審。香雪正要把女扮男裝的話表明心跡,但見那個官兒早已退堂了,無可奈何,且聽他監候再作道理。香雪小姐進了獄中,細問這個刑部官,才曉得就是王昌年。道把他呆了半日,想道:「不信王昌年做了官便忘卻前情。我也不認得了,但此中必有緣故。若他果然負恩,我就死也要說個明白。」

  那香雪滿肚疑心,躊躇未決,不在話下。

  卻說王昌年因見小姐,怨恨異常,不等審明,便叫打轎一徑來尋宋純學講話。純學接見問道:「今日有何事故?」

  昌年道:「長兄面前不好相瞞,今日正遇了前世的冤孽。」

  昌年便把香雪小姐解來當堂審問的話告訴。又道:「這樣失節婦人,論起來該置之死地。只是當面見了,未免想起前情。況且小弟當時極承家母姨撫養,如今這事,卻待如何?吾兄必有高見。」

  純學道:「既有這事,仁兄也該細問來歷,所嫁何人,怎麼不見男子,單只有一個小姐解來?」

  昌年道:「小弟一時懊恨,沒有主張,道不曾細細問他。」

  純學道:「卻又來你且把開封府的申文與我看。」

  昌年即叫隨役喚書吏取叛逆文書來,書吏即將申文送上,純學細加詳看,原來申文上說得明白。雲:

  叛寇女師,女扮男裝,入贅崔氏香雪,已經遠遁。其來蹤去跡,香雪必知。為此備錄口供,起解雲。

  純學看完,打發從人伺候在外,獨對昌年道:「小姐這樣沉冤,我兄既有盟約,還不為他急救,反怨恨他,是何道理?」

  昌年道:「長兄怎見得?」

  純學道:「這件事別人或不曉得,至於小弟,甚知其詳,一向不曾與吾兄細談,因宦途碌碌,無暇言及,不意反害小姐。」

  昌年道:「這卻為何?」

  純學道:「吾兄自想,西安府飯店上所遇的是那個?」

  昌年道:「這是大恩人白從李。」

  純學道:「弟與仁兄親同骨肉,況又有小姐的事,料想吾兄必無違背,不妨就此說明。」

  昌年道:「長兄恩義,小弟方終身圖報不盡,敢有違背的念?請即剖明,破小弟之惑。」

  純學道:「當日相會的白從李,就是柳林女大師。他因愛戀仁兄,故此叫小弟竭力為兄圖進身之路。他又見仁兄想念崔小姐,便要親到開封。申文所雲女扮男裝,入贅崔氏,必定是他。那小姐所嫁如是,難道叫他是失節的?近聞大師仍歸柳林,小姐家中不知如何敗露,解到這裡。吾兄已前回去,未曾面會小姐,憑虛信說以為真,冤陷小姐,還說他失節,天理何在?」

  昌年聽這番話,如夢忽醒,拜倒純學面前道:「小弟癡愚僻性,每事誤認,求兄長周旋。若小姐當真有這屈情,小弟負心已極,無顏再活了。」

  純學扶起道:「如今且不要慌。小姐這事既已達諸朝廷,待小弟面見小姐,與他商量,上個辯明冤本,然後小弟再出疏申救。」

  昌年道:「若得如此,再生之恩。」

  兩個正說話間,外邊勿然走進一人,短衣大帽,見了純學便跪在地。純學一見,認得這人。呈上一封密劄,又附上幾件東西。純學俱收了,便同昌年私下看那來書,卻是大師的諭單,雲:

  柳林蓮大師諭宋純學:
  西安分後,即到開封,知昌年妻香雪小姐為繼母所逼,於是假充入贅,以安其身。近聞香雪被陷解京,汝須急救,全其夫婦,不可遲誤。香雪有分別書扇一柄,並附看,亦足見其貞節之情。此意可與昌年說知。外,程景道已出師合會李光祖,汝凡事當通報,羈宦都中,小心慎密。
  特諭。

  純學打發來人,對昌年道:「弟料事不差,兄如今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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