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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白丁公子狗洞裡思食天鵝 青眼泰山龍座前求婚丹鳳(1)


  詞曰:

  癩蝦蟆,活小鬼,沒字之碑,妄欲諧連理。借問氳氳掌簿使,花蕊夫人,豈配登徒子。
  大人峰,應自主,雲與霞連,水向湘江止。丹詔銜來丹鳳嘴,枉卻勞心,到底原如此。
  ——右調《蘇幕遮》

  話說雲湘夫就是文小姐一段奇聞,人不盡知。過不兩日,家中漸漸曉得了,一傳十,十傳百,竟說道:「太僕有兩個女兒,向來怕人求親纏擾,裝做了一個女婿,掩人耳目。如今年已及期,不得不嫁人了。」

  但不曉得文小姐這段緣故。外邊人信者半,不信者半。看看傳入二狀元耳朵裡來,雲狀元道:「此掩耳盜鈴之計也。畢竟一個就是文氏,一個就是石氏。看見我與兄兩無成就,又不得不設局賺人了。你看將來,必請人來與你我說親。水兄須將猿馬心腸系牢,不可墮入他術中。」

  伊人亦唯唯不題。

  卻說那白無文,自己一字不通,偏要討一個有才的為妻。自己滿臉生花,偏要討一個有貌者作配。訪來訪去,不惟才貌兼全者絕少,即有貌者一概沒得。若論閨閣中豈真無一個有貌的女子?只因白公子一副嘴臉,自己也看不過了。曾有人編他兩隻《黃鶯兒》道得好:

  君面好蹊蹺,似鍾馗,鍋底焦。痘疤好似珍和寶。舌兒帶刀,口生亂毛,更兼裝出諸般俏。愛風情,丫鬟盡怕,私下把頭搖。
  蠢殺白家郎,做文章,心便慌。不思茶飯萎萎樣,筆兒似牆,寫來屁香,歌頭曲尾田家帳。沒思量,天尊苦惱,腹痛肚中膨。

  自此有了口號,越發沒有人與他說親了。

  忽一日,竟聞得了章太僕家有兩位小姐,忙來尋那晏之魁。那晏之魁已曾娶過一個,因死了,思量續弦。白無文對他說了:「章小姐才貌兼全,聞來甚是動火,與兄各娶一個,豈不甚妙?」

  晏之魁欣然道:「有如此尤物,怎麼許久不知。我和你今日不若先降到太僕家中,去呼他幾聲『岳父大人,小婿要求令愛為夫人,萬望不吝。』他若不肯,『岳父大人』、『小婿』已叫得爛熟,名分定了。此計可妙麼?」

  白無文道:「不妥,不妥。聞得這章老兒極是奇怪。見了你我這副貴相,先掃去一半興。倘然要考起才學來,那時節,親事未成,先要急殺了。」

  之魁道:「如此怎麼處?」

  無文道:「聞得親事必須媒妁,我與兄不若各回家去,求父親為妙。我的求你父為媒,你的求我父作伐。諒一個天官之子,一個都憲之兒,這小小的太僕卿,自然惟命是從了。那時娶到家中,恣意作樂,真正快活殺了!」

  之魁道:「被你這兩句話,我的骨頭先是酥堆了,可快快回去,速速求親。明日行聘,後日做親,尚要遲兩日哩!」

  兩個說完,果然各自回家對父親說知。那兒女之情,人人有的,兒子這等說得如花似錦,豈有不聽之理?先是白左都去望晏尚書,求他為兒作媒,晏尚書亦以其事相托說出來。都是章太僕之女,各各應允。

  左都別了吏都,即到太僕家來。有人通報,太僕忙忙接進。相見時,左都極其謙恭,太僕忙問道:「不知都憲公有何貴幹,枉顧蓬廬?」

  左都道:「下官非為別事,因家宰晏公令嗣,少年英偉,學力文章,人人傳誦,志不苟諧伉儷,必須金屋阿嬌,方許納璧,所以未獲齊眉。聞老冏卿令閨愛,四德優嫻,足與家宰令嗣相當,下官特作月下老人,以為秦晉系絲之使,老冏卿諒不見拒耳。」

  太僕笑道:「足承都憲公雅意,家宰公俯垂,豈不甚願。但兩小女俱已有托,不獲仰攀顯達,方命之罪,容當負荊。」

  左都道:「晏公朝廷重望,將來台鼎之期,不卜可知。令愛與令嗣成婚,未嘗有所屈辱也。倘拂晏公之意,老冏卿能無慮乎?」

  太僕變色道:「婚姻大事自應擇婿,豈以勢分炎赫遂易。我若眷戀名位而以子女求媚取榮,此真狗彘不若矣,豈君子之心乎?斷不敢奉台命。」

  左都見太僕說得斬釘截鐵,沒奈何,只得告別。

  白左都方去,晏吏部又到了。太僕接見之後,便謝罪道:「方才都憲白公屈駕到此,為賢郎未曾受室,極道家宰公不棄寒微,欲與卑職通宋陳之好。不料小女福薄,俱已字人,不獲從命,有拂家宰公重聘厚情,故敢請罪。」

  晏吏部道:「原來令嬡已許人了。所許何人?」

  太僕道:「所許雲、水兩位殿元。」

  吏部心下正不足意兩人,便冷笑道:「他兩位是簇新少年狀元,自然該許。老夫輩,過時頹貨,料然不及他的。但是慢慢看去,新的可交,還是舊的可交就是了。」

  太僕也笑道:「卑職這頂紗帽,久已不欲戴了,蒙聖恩不獲乞骸之舉。若家宰公可以見憐,得遂鄙願,感諭百朋。」

  說得晏吏部無言可答,便艴然而去。

  太僕將此二事與二位小姐說知。文小姐道:「婚姻豈可以勢位相加,料也奈何爹爹不得。但是二狀元處,未曾訂得著實,怕他別有所圖。」

  太僕道:「我亦慮及於此,意欲央人去,竟說我還有兩女,與他作合,料必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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