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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奇女子因奇夢得遇奇緣 傲書生逢傲才全消傲骨(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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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雲: 向道蛾眉能耗世,一笑傾城,禍水真難制。況卻加虎翼助他威,移山撼岳成何事。 惟有才子能立志,拜倒轅門,恨少雙飛翼。凝眸遙望受降城,從今不敢稱才士。 ——右調《蝶戀花》 話說四川峨嵋山妖婦,僭稱峨嵋大王,本姓雷氏,年二十歲,有萬夫不當之勇,使一口渾鐵降魔鉞,手下有數十員驍將,那些嘍羅約有數萬。朝廷連年征討,屢次損兵折將,勢頭比前越發猖狂,四方智謀勇力亡命之人,都去依他。他嫌峨嵋山狹小,屯紮人馬不下,遂漸殺過成都府灌縣來。那灌縣,有座青城山,連峰接岫,千里不絕,就名此山為第五洞天。又有七十二小洞,應七十二候;又有八大洞,按著八節。他占位此山,一發根深蒂固,把七十二小洞,就分撥七十二個有些本領的為洞主,那八大洞,有八員驍將守把。且又號令嚴明,紀律整肅,官軍望風而靡,哪個敢來惹他?因此便蠶食諸縣,時時出來驚擾,不消說了。 卻是那峨嵋大王,年已及期,頗存擇配之念,只見帳外將領,都不是他對手,不屑屈身。忽然一夜,睡在帳中,夢見一個虎面將軍,與他對敵,看看抵敵不過,那八員將佐,都來相助,方把虎面將軍擒下。八員將稟道:「砍了罷!」 正待殺他,只見一陣烏雲,漫山塞野而來,雲下又有滾滾大水,洶湧淹至。那虎面將軍把劍一揮,雲水俱退。正在驚慌之際,忽聽得外面傳鼓之聲,醒來卻是一夢,哪裡曉得夢中吉凶。天色已明,忙傳令點起三千人馬,今日親要下山巡哨。登時聚集將領八員,俱要跟隨,其餘不許擅離山寨。你道他怎樣結束?但見: 頭上戴一頂玲瓏束髮珠嵌紫金冠,冠側插兩根半紅半綠雉雞毛。身上披一領鮮麗護體蛤縫皂貂裘,裘外加一重似銀似鐵魚麟鎧。腳下穿一雙小小鹿皮靴。座下騎一匹大大龍駒馬。左邊帶一張堅硬寶雕弓,右邊插幾枝兇狠狼牙箭。手中使一根渾鐵降魔杵,背後領三千如虎殺人兵。一時性起,人人怕見母夜叉;頃刻怒平,個個喜看生菩薩。正是:饒君縱有無情劍,不敢迷魂陣裡遊。 他領兵馬下山巡哨不題。且說那萬頎公,自從出門之後,身邊單帶雲生所贈之劍,一路遨遊。聞說峨嵋大王英雄無比,即想道:「何物妖魔,橫行如此,做我不著,到那裡去遊玩一番,便好察其動靜,倘或可以乘機立功,倒是個出頭的機會。」 算計已定,即便忙忙過了福建,到了廣東,不幾時,方到了四川。逢人便問峨嵋消息,無一個不聲揚威勢。且曉得他遷了青城山,即便一路訪來。到了青城山下,不期那日恰好遇著他巡哨,不提防被那八員將一擁至前,措手不及,被他拿去,獻與峨嵋大王。峨嵋大王見萬生人才俊偉,志氣軒昂,早已留心。左右喝聲:「跪了!」 萬生罵道:「我堂堂男子,怎肯跪你這賊婦,我因不曾提防,誤遭羅網,假使我與你見個高下,只怕你這夥鼠賊,不足當我寶劍一餐耳。」 八員將都要上前殺那萬生,雷氏止住道:「你這狂夫,有多大本領,敢如此誇口。我今放了,與你見個高下,只怕少不得死在我手中,難道怕你飛上天去不成。這叫做死而無怨。」 那八員將齊道:「大王所見不差。」 登時放了綁,還了他劍。先差一員將與他戰,不上三合,那將敗走。又換一員來,也是如此。連換八員,一個也抵敵不住。峨嵋大王大怒,道:「我用兵幾年,並無對手,豈料今日遭你這廝挫我銳氣,你敢與我峨嵋大王戰三合麼?」 萬生道:「你們不過是烏合之眾,都是那些懶兵惰卒長成你的志氣。經我萬爺爺的手段,可惜你半世虛名,一朝掃地耳。」 兩個就在山腳下大戰起來。戰了五十餘合,不分勝負。那八員將看看要來助戰,雷氏見他本事高強,忽然憶起夜間之夢,便道:「且住!我的本事,你也曉得,你的本事,我也盡知。我有一言對你說:你孤身無助,我人馬眾多,自然不敵,可惜你這條性命,輕輕斷送,莫若到我寨中,同享歡樂。我本女流,原無大志,手下將士,才力有限;情願讓這把交椅與你坐,你今意下何如?」 萬生道:「大丈夫要死便死,怎肯陷身不義!」 雷氏道:「人誰不死,只要死得有名。你今日就死在此,誰稱你的忠?又誰敬你的義?還是朝廷封贈?還是名著將來?與其徒死無益,莫若全生有待,須要三思。」 萬生心下想道:「看他雖是女子,倒也智勇兼全,說來甚是有理,今日死得無名,日後誰人曉得。承他這般殷勤,莫若暫時寄身,強似東西落魄。」 便道:「要我入夥,這也何難。只是目下權奸當路,故致如此。倘異日天恩下頒,須要隨我投順,方依你言。」 雷氏道:「這個依得。」 彼此俱各收了兵器,嘍羅牽上馬來,萬生騎了一同上山。 八員將心中雖然不服,看見主帥有心,萬生又有本事,沒奈何,只得同了七十二洞頭領,都來參見。雷氏遂將夢中之事說明,就稱萬生為虎面大王。八員將就與雷氏為媒,招贅萬生。萬生此時,已在彀中,只得勉強應命。重新號令三六九演武堂操練人馬,把一坐青城山變作梁山泊一般,自此愈加興旺。萬生號令不許擄掠良民,專要殺那貪官污吏。因此,百姓比前倒覺安寧了些。直待雲水二生招安,方才平靜。此是後話不題。正是: 草莽英雄偏有眼,更于巾幗見鬚眉。 且說那江西吉安府吉水縣有一個積祖富貴人家子孫,姓水名湄,表字伊人,他父母雙亡,年方一十八歲。那水氏累代簪纓,家資巨萬。伊人十二歲上進學,已走了兩科,因他才調太高,做的文章太奇,所以常落孫山之外。他倒也不在心上,單單怨恨天地間沒有第二個才子,只生得我水伊人一個,時常一陣大哭起來,驚得這些家人僕婦都來慰問。你道他哭甚麼,他道:「四海之大,九州島之廣,為何不再生一個才人,做個對手,可為痛哭流涕耳?」 因此揮金如土,最好交遊,但有一才一技的人,就相留款待,他說:「千羊之皮雖可成裘,究竟不如一肘之腋,但恨日前無肘腋,故聊集羊皮以慰寂寥之況。」 聞說那裡有個詩人,他近便駕車,遠即舉棹,急圖會面。及至一見,則又大笑而還。人人道他是狂是傲,伊人撫掌道:「非我狂也,乃人讓我不得不狂;非我傲也,乃人使我不得不傲。我若不狂,更有誰人敢狂?我若不傲,更有誰人敢傲?天下無才,故見有才者反以為狂;小有才者,及見大才,亦說是傲。如果以才遇才,我狂亦不狂,傲亦不做矣!然傲正是才人本色,狂乃才人雅趣。人人道我是狂是傲,我正歎天下沒人敢狂敢傲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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