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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俏侍兒調私方醫急病 賢小姐走快捷方式守常經(2)


  雙公子聽見說話有源有委,知道是真,心上一喜,早不知不覺的坐將起來,要茶吃。青雲聽見,忙送進茶來。彩雲才將夫人的課帖兒遞與雙公子道:「這是夫人替大相公起的課,說這病有一個思星照命,早晚就好。今大相公忽然坐起來,豈不是好了,好靈課。我就要去回復夫人,省得他記掛。」

  就要走了出來,雙公子忙又留下他道:「且慢,還有話與夫人說。」彩雲只得又站下。雙公子直等青雲接了茶鐘去,方又悄悄問彩雲道:「小姐既有此美意,卻是幾時好?」彩雲道:「今日恐大相公身子還不健,倒是明日午時,大相公准在空屋裡小窗口等侯罷。」雙公子道:「如此則感激不盡,但不可失信。」彩雲道:「決不失信。」說罷,就去了。

  正是:

  一片桐凋秋已至,半枝梅綻早春通。
  心竅若透真消息,沉病先收盧扁功。

  彩雲走了回來,先回復過夫人,隨即走到樓上,笑嘻嘻與小姐說道:「小姐你好靈藥也?我方才走去,只將與小姐商量的妙路兒,悄悄向他說了一遍,他早一轂輻爬起來,粘緊了要約時日,竟象好人一般了,你道奇也不奇?」小姐聽了,也自喜歡道:「若是這等看起來,他這病,實實是為我害了。我怎辜負得他,而又別有所圖?就與他私訂一盟,或亦行權所不廢。但不知你可曾約了時日?」彩雲道:「我見他望一見,不啻大旱之望雲霓,已許他在明日午時了,小姐須要留意。」二人說罷,就倏忽晚了。

  到了次日,小姐梳妝飯後,彩雲就要催小姐到熙春堂去。小姐道:「既約午時,此際只好交辰,恐去得太早,徘徊徒倚,無聊無賴,轉怨尾生之不信。」彩雲道:「小姐說的雖是,但我彩雲的私心,又恐怕這個尾生,比圯橋老人的性子還急,望穿了眼,又要病將起來。」小姐笑道:「你既是這等過慮,你可先去探望一回,看他可有影響,我再去也不遲。」彩雲道:「不是我過慮,但恐他病才略好些,勉強支持,身子立不起。」小姐道:「這也說得是。」

  彩雲遂忙忙走到熙春堂假山背後,抬頭往圓窗上一張,早看見雙公子在那裡伸頭縮腦的癡望。忽看見彩雲遠遠走來,早喜得眉歡眼笑,等不得彩雲走到假山前,早用手招邀。彩雲忙走近前,站在一塊多餘的山石上, 對他說道「原約午時,此時還未及巳,你為何老早的就在此間,豈不勞神而疲,費力而倦?」雙公子道:「東鄰既許一窺,則面壁三年,亦所不憚,何況片時,又奚勞倦之足雲?但不知小姐所許可確?若有差池,我雙星終不免還是一死。」彩雲笑道:「大相公,你的疑心也太多,到了此時此際,還要說此話。這不是小姐失約來遲,是你性急來的太早了。待我去請了小姐來罷。」一面說,一面即走回樓上,報與小姐道:「何如?我就愁他來的太早,果然已立半晌了。小姐須快去,見他說一句決絕言語,使他掛系定了心猿意馬,以待乘鸞跨鳳,方不失好逑君子之體面。若聽其懷憂蓄慮,多很多愁,流為蕩子,便可憐而可惜。」小姐聽了道:「你不消說了,使我心傷,但同你去罷。」

  二人遂下樓,悄悄的走到熙春堂來。見熙春堂無人,遂又悄俏的沿著一帶花蔭小路,轉過荼蘼架,直走到假山背後。小姐因曲徑逶迤,頭還不曾抬起,眼還不曾看見圓窗在那裡,耳朵裡早隱隱聽見雙星聲音說道:「為愚兄憂疑小恙,怎敢勞賢妹屈體褻禮,遮掩到此?一段恩情,直重如山、深如海矣!」

  小姐走到了,彩雲扶他在石上立定,再抬頭看,見雙公子在圓窗裡笑面相迎,然後答應道:「賢兄有美君子,既已下思荇菜,小妹葑菲閨娃,豈不仰慕良人?但男女有別,婚姻有禮,從無不待父母之命而自媒者。然就賢兄與小妹之事,細細一思,無因之千里,忽相親於咫尺,此中不無天意。惟有天意,故父母之人事已于兄妹稍見一斑矣。賢兄若有心,不以下體見遺,自宜靜聽好音,奈何東窺西探,習『挑達』之風,以傷『河洲』之化,豈小妹之所仰望而終身者也?況過逞狂態,一旦墮入僕妾窺伺之言,使人避嫌而不敢就,失此良姻,豈非自誤?望賢兄謹之。」雙星道:「愚兄之狂態,誠有如賢妹之所慮,然實非中所無主而妄發也。因不知賢妹情於何鐘,念於誰屬,竊恐無當,則不獨誤之一時,直誤之終身。又不獨誤之終身,竟誤之千秋矣。所關非小,故一時之寸心,有如野馬,且不知有死生,安知狂態?雖蒙彩雲姐再三理喻,非不信其真誠,但無奈寸心恍惚,終以未見賢妹而懷疑。疑心一動,而狂態作矣。今既蒙妹果如此垂憐,又如此剖明,則賢妹之情見矣。賢妹之情見,則愚兄之情定矣。無論天有意,父母有心,即時事不偶,或生或死,而愚兄亦安心于賢妹而不移矣,安敢複作狂態?」

  小姐道:「展轉反側,君子未嘗不多情,然須與桑濮之勾挑相遠。賢兄若以禮自持,小妹又安敢不守貞以待?但行權僅可一時,萬難複踐。況小妹此衷,今已剖明,後此不敢複見矣,乞賢兄諒之。」雙星道:「賢妹既已底裡悉陳,愚兄自應親疏死守矣。但不知死守中,可能別有一生機,乞賢妹再一為指迷。」小姐道:「君無他,妾無他,父母諒亦無他。欲促成其事,別無機括,惟功名是一快捷方式,望賢兄努力。他非小妹所知也。」

  雙星聽了,連連點頭道:「字字入情,言言切理,愚兄何幸,得沐賢妹之愛如此,真三生之幸也。」小姐說罷,即命彩雲攙扶他走下石頭來,說道:「此多露之地,不敢久留,凡百願賢兄珍重。」雙星本意還要多留小姐深談半晌,無奈身子拘在小窗之內,又不能留。只說得一聲道:「夫人尊前,尚望時賜一顧。」小姐聽了,略點一點頭,就花枝一般嫋嫋娜娜去了。

  正是:

  見面無非曾見面,來言仍是說來言。
  誰知到眼聞於耳,早已心安不似猿。

  小姐同彩雲剛走到熙春堂,腳還不曾站穩,早有三兩個侍妾,因樓上不見了小姐,竟尋到熙春堂來,恰恰撞著小姐,也不問他長短,遂一同走回樓上。大家混了半晌,眾侍女走開,小姐方又與彩雲說道:「早是我二人回到熙春堂了,若再遲半刻,被他們尋著看破,豈不出一場大醜?以後切不可再擔這樣干係。」彩雲道:「今日於系雖擔,卻救了一條性命。」二人閑說不題。

  且說雙星親眼見小姐特為他來,親耳聽見小姐說出許多應承之話,心下只一喜,早不知不覺的病都好了。忙走回書房,叫青雲收拾飯吃。吃過飯,即入內來拜謝夫人。夫人見他突然好了,喜之不勝,又留他坐了,問長問短。雙星因有小姐功名二字在心,便一心只想著讀書。只因這一讀,有分教:佳人守不著才子,功名盼不到婚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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