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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蠢丫頭喜挑嘴言出禍作 俏侍兒悄呼郎口到病除(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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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雲: 不定是心猿,況觸虛情與巧言。弄得此中飛絮亂,何冤?利口從來不憚煩。 陡爾病文園,有死無生是這番。虧得芳名低喚醒,無喧。情溺何曾望手援。 ——《南鄉子》 話說彩雲問明瞭雙公子的心事,就忙忙歸到拂雲樓,要說與小姐知道。不期小姐早在那裡尋他,一見了彩雲,就問道:「我剛與若霞說得幾句話,怎就三不知不見了你,你到那裡去了這半晌?」彩雲看見若霞此時已不在面前,因對小姐說道:「我聽見若霞說得雙公子可笑,我不信有此事,因偷偷走了去看。」小姐道:「看得如何,果有此事麼?」彩雲道:「事便果是有的,但說是呆子,我看卻不是呆,轉是正經。說他可笑,我看來不是可笑,轉是可敬。」遂將雙公子並自己兩人說的話,細細說了一遍與小姐聽。 小姐聽了,不禁欣然道:「原來他拜的就是我的賦體詩。他前日看了,就滿口稱揚,我還道他是當面虛揚,誰知他背地裡也如此珍重。若說他不是真心,這首詩我卻原做的得意。況他和詩的針芥,恰恰又與我原詩相投。此中臭味,說不得不是芝蘭。但說恐我不肯下嫁酸丁,這便看得我太淺了。」 彩雲道:「這話他一說,我就班駁他過了。他也自悔誤言,連連謝過。」小姐道:「據你說來,他的愛慕於我,專注於我,已見一斑。他的情之耐久,與情之不移,亦已見之行事,不消再慮矣。但我想來,他的百種多情,萬般愛慕,總還是一時之事。且藏之於心,慢慢看去,再作區處。」彩雲道:「慢看只聽憑小姐,但看到底,包管必無破綻,那時方知我彩雲的眼睛識人不錯。」自此二人在深閨中,朝思暮算,未嘗少息。 正是: 苦極涓涓方淚下,愁多蹙蹙故眉顰。 破瓜之子遭閑磕,只為心中有了人。 卻說雙星自被彩雲揣說出小姐不鄙薄他,這段婚姻到底要成,就不禁滿心歡喜,便朝夕殷殷懃懃,到夫人處問安,指望再遇小姐,扳談幾句話兒。誰知走了月餘,也不見個影兒。因想著園裡去走走,或者撞見彩雲,再問個消息。遂與夫人說了。此時若霞正在夫人房裡,夫人就隨便分付若霞道:「你可開了園門,送大相公到園裡去耍子。」 若霞領了夫人之命,遂請雙公子前行,自家跟著竟入園來。到了園中,果然花柳爭妍,別是一天。雙公子原無心看景,見若霞跟在左右,也只認做是彩雲一般人物。因問若霞道:「這園中你家小姐也時常來走走麼?」若霞道:「小姐最愛花草,又喜題詩,園中景致皆是小姐的詩,料小姐朝夕不離,怎麼不來?」雙公子道:「既是朝夕不離,為何再不遇見?」若霞道:「我說的是往時的話,近日卻絕跡不來了。」雙公子聽了,忙驚問道:「這是為何?」 若霞道:「因大相公前日來過,恐怕撞見不雅,由此禁足不敢複來。」雙公子道:「我與小姐,已拜為兄妹,便撞見也無妨。」若霞道:「大相公原來還不知我家小姐的為人。我家小姐,雖說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他的志氣比大相公鬚眉男子還高幾分。第一是孝順父母,可以當得兒子;第二是讀書識字,不出閨閣,能知天下之事;第三是敦倫重禮,小心謹慎,言語行事,不肯差了半分。至於詩才之妙,容貌之佳,轉還算做餘美。你道這等一個人兒,大相公還只管問他做甚?」雙公子道:「小姐既敦倫重禮,則我與他兄妹稱呼,名分在倫禮中,又何嫌何疑,而要回避?」若霞道:「大相公一個聰明人,怎不想想,大相公與小姐的兄妹,無非是結義的虛名,又不是同胞手足,怎麼算得實數?小姐自然要避嫌疑。」 雙公子道:「既要避嫌疑,為何前日在夫人房裡撞見,要我和詩,卻又不避?」若霞道:「夫人房裡,自有夫人在座,已無嫌疑,又避些甚麼?」雙公子聽了沉吟道:「你這話到也說得中聽。前日,福建的林老爺來拜你家老爺,因知我在此,也就留了一個名帖拜我。我第二日去答拜他,他留我坐下,問知結義之事,他因勸我道:『與其嫌嫌疑疑認做假兒子,何不親親切切竟為真女婿。』他這意思,想將來恰正與你所說的相同。」若霞道:「大差,大差,一毫也不同。」雙公子道:「有甚差處,有甚不同?」若霞道:「兒子是兒子,女婿是女婿。若是無子,女婿可以做兒子。若做過兒子,再做女婿,便是亂倫了,這卻萬萬無此理。」 雙公子聽了,忽然吃一大驚,因暗想道:「這句話從來沒人說。為何這丫頭平空說出,定有緣故。」因問道:「做過兒子做不得女婿這句話,還是你自家的主意說的,還是聽見別人說的?」若霞道:「這些道理,我自家那裡曉得說?無非是聽見別人是這般說。」雙公子道:「你聽見那個說來?」若霞道:「我又不是男人,出門去結交三朋四友,有誰我說到此?無非是服侍小姐,聽見小姐是這等說,我悄悄拾在肚裡。今見大相公偶然說到此處,故一一說出來了,也不知是與不是。」 雙公子聽見這話是小姐說的,直急得他暗暗的跌腳,道:「小姐既說此話,這姻緣是斷斷無望了。為何日前彩雲又哄我說,這婚姻是穩的,叫我不要心慌?」因又問若霞道:「你便是這等說,前日彩雲見我,卻又不是這等說。你兩人不知那個說的是真話?」若霞道:「我是個老實人,有一句便說一句,從來不曉得將沒作有,移東掩西,哄騙別人。彩雲這個賊丫頭卻奸猾,不過只要奉承的人歡喜,見人喜長,他就說長,見人喜短,他就說短,那裡肯說一句實話?人若不知他的為人,聽信了他的話,使被他要直誤到底。」雙公子聽了這些話,竟嚇癡了,坐在一片白石上,走也走不動。若霞道:「夫人差我已送大相公到此,大相公只怕還要耍子耍子。我離小姐久了,恐怕小姐尋我,我去看看再來。」說罷,竟自去了。 正是: 無心說話有心聽,聽到驚慌夢也醒。 若再有心加毀譽,自然滿耳是雷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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