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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兵政(7)


  開礦之事,宜商辦而官為護持。出洋學習之事,則宜由官廠舉辦而南、北洋為之綱領,統歸總理衙門綜核,以考其成。庶京外官商聯為一氣,乃能經久而無弊也。(附)

  上篇論造輪船工程漫無限制,費時曠日,浮冒虛糜,一日之工分作兩日,因督工非工師之才,動為工人欺蒙,故修造之船反較外洋所費更巨。然上海、福州製造局之船塢,糜此鉅款,既不造船,又無商船修造。歲修兵船無幾,亟宜設法變通,招商承辦。如仿英商在意大利創設製造大鐵艦船塢章程,或華人與洋人合股承辦,可期兩有裨益。惟恐不識時務者,必泥於中西合股為礙,不知製造輪船,非他務可比。且事屬創辦;非洋工師有股,不能潔已認真,亦非洋商有股,不能招徠生意。而各股商中,例必公舉明白厥事之人為董事,藉以稽查利弊。俾總理不致為工匠所愚,各股商不致為總理所誑,法最善也。然仍須國家仿照日本章程獎勵工商,庶幾蒸蒸日上,獲利可操左券矣。

  邊防

  自古以來,皆有邊患。周之狁、漢之匈奴無論矣。降至晉、唐,以迄宋、明,其間如氐、羌、羯、鮮卑、突厥、契丹、蒙古,莫不強橫桀鼇。至本朝而後盡隸叛圖,似今日邊防易於措置,而不料為邊患者仍更有海外諸邦也。

  間嘗盱衡時勢,綜覽紳輿,而知今日之防邊尤重於防海。以常理測之,海屬外,陸屬內,大海曠邈無垠,陸則有物產、有城池,得寸則己之寸,得尺則已之尺。故陸路為天下所必爭,即邊防為兵家所極重。譬之人身,京師,腹心也;邊塞,則手足、皮毛、肌理也。善養身者,衛其手足,護其皮毛,固其肌理。偶有燥濕風寒,不能乘隙而入,則根本益固,神氣益完。否則外感紛乘,四肢不保,一舉一動,皆蹈危機,腹收難存,豈有生理?

  此邊防措置所以不可疏也。況中國四邊,東至庫頁島,南至台、瓊,西至噶什喀爾,北至外興安嶺,無一不界強鄰。

  一有釁端,逐處可以進攻,隨時可以內犯。

  將來設有不幸,棄玉帛而動干戈,其必由陸不由海也,無疑義矣。蓋海戰雖各國所長,然必遠涉重洋,又不能於海中長較勝負,相持既久,仍須登陸,孤軍無繼,此危道也。彼西人心計最精,豈肯趨難而舍易?前此法人擾我閩防,特因失利于劉軍,欲取償於中國。我又未能隨機應變,致釀兵端。非果有謀我之心也,使果有侵地之志,或分兵而虛擾,或合力以專改,則必由陸而不由海。故今日之中國,防海既難從緩,防邊更為要圖。

  然而邊地廣矣,在南則與法之越南、英之緬甸交界,在西則與印度比鄰,在東北、西北由東三省、內、外蒙古迤邐而至新疆,又處處與俄接壤,皆強鄰也。

  防英乎?防法乎?抑防俄乎?曰:防俄宜先。蓋俄人包藏禍心,匪伊朝夕,為我邊患亦已數見不鮮:咸豐八年,乘中國方有兵事,據我烏蘇里江東之地五千里,誑占我沿邊卡倫以外之地萬餘裡。薄人之危,幸人之禍,其處心積慮,可想而知。又與日本易唐太島(即庫頁島),儲軍械、屯重兵。

  近來造西伯利亞鐵路,由彼得羅堡有達琿春,查鐵路之造,雖所以便用兵,亦所以興商務。是以各國鐵路大教告造於繁庶之區,今俄人獨不惜鉅款造於不毛之地,非有狡謀,更何為乎?故曰:防俄宜先也。然而防俄防於西北乎?

  抑防于東北乎?曰:昔日以西北為急,今日以東方為重。何以言之?俄之精華、富庶,皆薈萃於西,故其槍炬之屯藏、部落之雄壯,皆在西境。

  若與中國有隙,必先擾動新疆。倘西伯利亞鐵路造成,則由彼國京都達我邊界,調兵運械不過瞬息之間。是其今日之東路,已便於西路數倍。況我京師首善之區正居東北,故中國及今籌備防務,當先于東北之奉天、吉林、黑龍江一帶。

  俟有餘力,再兼顧新疆,此亦先難而後易,先急而後緩之道也。

  且夫措置防務,非可徒托空言也,非可狃於近效也。是宜添練防兵以聯聲勢,建築炮臺又扼要沖,趕造鐵路以便營運,增設電線以靈消息,而尤要者,在乎多築土壘。土壘者,防邊之急務也。昔羅馬稱霸歐洲,大者畏威,小者向化,即以土壘之功。蓋有土壘則據高臨下,敵必不克驟攻,我又籍以遮避,易於伺擊。

  明嘉靖時,西班牙王喀爾五與敵交鋒,患敵之眾,急築土壘,敵不克攻,越日援兵至,遂以獲勝。萬曆十三年,西班牙用土壘之法攻恩脫爾,亦獲大勝。嗣後歐洲有三十年大戰,皆以土壘之堅石,分兩軍之勝負。

  然則土壘非防邊之首務哉?嘗聞羅星潭觀察雲,築壘之法,必須營壘如回字形,鑿四方空處之土,深五尺,累四面為牆,下厚五丈,上厚三丈。

  所鑿低下之處,修營房,兩旁如街。然其待心挖溝作回字形,中心則鑿池蓄水,惟留一方,堅柱竿以繩上下而望四方,如是則營房在土中,地高於人矣。房則蓋竹木,泥土外覆城頂,後接池邊,中臨街心,勢陡而土厚,旁高而中低。

  敵擊以開花彈,前墮城外,後墮池中,中墮溝下,彈雖開花,於我無損。即使彈落房頂即炸,而竹木泥土皆軟厚之物,柔能制剛,似可無慮。若用鋼彈擊我,則牆厚數丈,小彈亦難穿也。西國築土之法,亦猶是歟?今東三省崇山峻嶺所在俱有,誠使扼其險要,多築土壘,則進攻退守,綽綽有餘。所謂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者,此之謂也。

  雖然,武備講矣,防務固矣,而不籌足食之道,仍不足以持之也,是非屯田不為功,屯田之法,創于漢文帝,募民耕塞下,為行屯之權輿。及趙充國留屯金城,而屯田之利始普。晉、唐以還,其制度屢更。有所謂軍屯者,如漢武元鼎六年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責六十萬人戍田之是也;有所謂民屯者,如唐初行民屯及天寶間天下屯田,歲收一百九十余萬斛是也;有所謂商屯者,如明永樂間下鹽商輸粟于邊之令,每納米二鬥五升,給鹽一引,小米每引四鬥,複令近邊荒閒田地得自開墾,使永為業,商人憚轉運之勞,無不自出財力,招致遊民以事耕作是也。今東三省土壤活饒,水泉豐溢,誠使參酌成法,擇善而行,則數年後,貧瘠之區皆可變為富庶。況以民養兵而兵可不潰,以兵衛民而民可無憂,兵民相依,人自為戰,而邊防安有不固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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