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觀應:盛世危言 >
卷六 兵政(2)


  附錄:薛叔耘星使《選將練後論:英德設課攻局防敵法》

  西洋各國,陸軍以德國為最勝,水師以英國為最精,固已然。不必英與德也,餘觀各國營伍,無不步代整齊,操練精熟,多有一定步驟,非可尺寸踰越。

  其所以驟勝中國之故,厥有兩端:一則中國三代以前,文武原未嘗分途,漢唐猶存此意,宋明以來重文輕武,自是文人不屑習武,而習武者皆系粗材,積弱不振。外侮迭侵,職此之由。泰西各國選將練兵,皆出學校。武備一院,選聰穎子弟讀書十數年,再令人位習練,雖王子之貴,皆視為急務。歷練既深,又多學問,故無不精嫻韜略。夫西人選擇精、讀書久、閱歷深而始能當一兵,其所以制勝者在此。

  一隸營籍,則平日見重於閭裡,如中國諸生之列膠癢;即年滿告退,亦有半餉以贍其它,所以能使樂於從事,不憚致其畢生之力,而將才亦因以輩出也。

  一則兵事不尚空談,貴乎實練。中國兵法之有專家,始于戰國之時,厥後漢之韓信、唐之李靖,皆有兵法傳于世,蓋此中窾要,非可鹵莽,宜有心得也。宋明以後,漸失其傳,非烏合之眾僥倖於一勝,即疲弱之卒糜餉于平時耳。岳武穆不盡依古兵法,斯其天姿卓絕,非可強幾。後惟戚南塘氏束伍練兵,著為專書,曾文正公頗用其法核定營制,而楚軍,淮軍相繼並起,懋著功績。然亦因與粵撚諸寇相持稍久,故能練之益精也。歐洲各邦以戰立國一二千年矣,上下一心,競智爭雄,目見耳聞,濡染已久,又複互相師法,舍短集長。凡陣法之變化、號令之疾徐、船械之良楛、槍炮之利鈍,無不窮究秘要,確有程度。非若中國之承平稍久或並古所習之兵法而失其傳也。

  以上二者,彼之所以獲此成效,本非易易,中國雖不必盡改舊章,專行西法,但能明其意而變通之,酌其宜而整頓之,未始非事半功倍之術也。

  英國仿德制設課功局,就駐各國使臣之武員、謀士,考察創辦製造之精粗、訓練之同異,隨時極局而核議之。利為我之所無者,則效之;弊為我之所有者,則除之。又必滌悉境內情形,始能相較也,首應深悉者曰人、曰馬、曰軍器、曰貨財;額兵若干人、備額者若干人、聽調者若干人。平時按部就班,戰時有備無患。兵爭之際,屯兵若干為守城兵,應抽兵若干為禦敵兵。

  某山某水某城,扼險易守而敵難進兵,或為往來要道而彼此在所必爭。道路之遠近、行期之遲速,火輪、車路、應用機器若干、車數若干。且我英以島為國,周圍濱海,四通往來即各國進攻之路,路取何向,向在何方,知已知彼,均宜籌慮也。海疆要害是否有輪路縱橫,各路能達以便戰兵按期應調。

  倘我國出師遠征或遣戍屬國,載運兵丁、軍械、糧餉,應備船隻若干,每船亦應多備小艇送兵登岸;至防禦之策,必須先探敵人所恃以攻我之法,預思有以備之而後可。當其鋒也,本國之人馬、軍器、貲財以及山河險阻、道裡紆直,一切情形,俱已深悉,而他國各節,亦應周知。更稽各國往古戰爭之跡、勝負之由,採擇成書,譯為英語,俾各營武員簡練揣摩,宏資將略。

  至繪圖,不僅詳本國境地,而後可以攻人。當德軍入法境,路若已經,蓋所繪法地全圖,較法人縝密也。英人仍以阿比侖船試驗魚雷,船之左右前後皆張竿,竿梢則張鐵網以禦之,魚雷觸網,轟裂有聲,而船體未甚損,此舉蓋欲試魚雷是否難禦,兼試鐵網足恃與否。

  《儲將才論》

  古之所謂將才者,曰儒將、曰大將、曰才將、曰戰將。樂毅、羊祜、諸葛亮、謝安、韋叡、嶽飛等,儒將也;韓信、馮異、王猛、賀若弼、李靖、郭子儀、曹彬、徐達籌,大將也;孫臏、吳起、白起、耿弇、楊素、慕容紹宗、李光弼、馬燧等,才將也;英布、王霸、張遼、劉牢之、曹景宗、高敖曹、周德威、擴廓貼木兒等,戰將也。史冊所載,代止數人。若夫偏裨部曲之才,難殫述矣。

  且夫儒將、大將、才將、戰將,皆將也。韓信之對漢高祖曰:「臣善將兵,惟陛下善將將。」故將才著于戎伍,而儲才則先備於朝廷。君子聽鐘聲則思武臣,聽磬聲則思封疆之臣,聽鼓鼙則思將帥之臣,故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天生五材,誰能去兵?禁廷頗、牧之思,豈虛語哉!

  小亂則小才生,大亂則大才生,前代之將才勿論已。國初海寇內犯,而姚聖喻、施琅、藍理、李之芳之將才出;三藩同叛,而兵樂,穆占、趙良棟、梁化鳳、王進寶之將才出;准噶內闖,而超勇親王、策淩之將才出;四部犂庭,而兆惠,明端之將才出;金種搗穴,而阿薩海蘭察之將才出;川楚征剿,而額勒登保德楞泰、楊遇春、楊芳之將才出;發,撚等逆縱橫擾亂,而向、張、江、塔、羅、李諸帥之將才出。

  天地之生才不易,爪牙心膂得一二人足矣。然而一夫善射,百夫決拾;一人學戰,教成百人;百人學戰,教成千人。將將者道,先儲才,安在不戶穰吳而家起翦也乎!

  且夫兵無強弱,而時異古今;眾無多寡,而勢則分中外。今之戰時,非二十一史中戰爭所有也;今之戰術,非孫、吳兵書中戰術可盡也。

  大抵陸軍之將才固難,水師之將才尤難,昔則日鬥智、日鬥力,今則日鬥器械、鬥船炮,一管駕而全船之生死系焉,一大炮而全營之安危賴焉,一頃刻而兩國之勝負決焉。是真中國四千餘年未有之戰局也。

  或曰:習陸戰則宜講地營長隄之法,習海戰則宜知據風乘潮之利。噫!

  是末務耳。為將之道,智、信、仁、勇、嚴、五學盡之;知己知彼,四字盡之。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不必泥古法,更何必拘西法哉!

  或又曰:師西人之長以制其短,夫中國之自有所長也,非一日矣。往往諸大帥戰勝攻取,克奏虜功,所行者,何嘗非中國素習之軍律?所用者,何嘗非中國尋常之軍械?不知向所平者,無非發逆、撚匪,皆烏合之眾,其軍律不如我,其軍械不如我。今各國軍律勝於我,軍器勝於我。我以新募之勇,當其久練之兵,所以數十年來,與外國接仗,無全勝者,況彼軍遠來,如破釜沉舟,有進無退,善於出奇用間,避堅攻瑕,勝算獨操乎!故當元戎者,平時必先考究各國統帥兵法,所用火器快慢遠近,縱不能勝於彼,亦須勢均力敵,庶免臨時不敵。我政府計不至此,而各省督撫例兼提督軍務,又不知兵,縱曾讀孫武兵書數本,亦如趙盾之徒讀父書不知變化,而提督參游知書者少,更無韜略。

  今水師學堂、武備學堂,或開或停,人材未出,亟須講求。陸軍宜通飭各省,特設儲才館,教分三等:一教統領,二教營官隊長,三教兵丁。統領專重內場,于古今中外戰史、輿圖、兵法、火器等學,切宜研究。營官隊長稍通內場,藉明地勢諸法,而外場最為緊要。兵丁則專重外場,須整齊劃一,各守號令。以體操、打靶、挖溝、築牆為體,以炮隊、馬隊、步隊、野戰、操場為用。操場乃兵法之一端,今自強軍所習者,止於操場,徒飾外觀,無裨實用;惟平日常操習慣,自然臨敵不致驚慌、手忙腳亂耳。

  兵法以攻心為上,宜幹朔望日,示以皇朝之武略,諭以名臣之偉績,曉以良工之妙技,作其志義,導以尊親。至於工程、醫士、行船、海戰、火器諸法,已有機器製造、船政水師學堂在。

  然儲才之道,猶有進也。將才之難,武夫務力戰而不知書,為文人所賤;文人好讀書而不諳韜略,為武人所輕。二者相訾,其失維均。科目正途,聰明秀士,有志武功者,試其器識明通、經史淹貫,即令入儲才館。試以騎槍,課以韜鈐,如何屯兵伏卒、抄襲交攻,如何安置炮位,施放槍法。臨敵身先,無難踴躍直前也;對壘佈置,無難從容坐鎮也;開放槍炮,無難親自手試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