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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回 盧俊義大戰昱嶺關 宋公明智取清溪洞(1)


  話說當下關勝等四將,飛馬引軍,殺到烏龍嶺上,正接著石寶軍馬。關勝在馬上大喝:「賊將安敢殺吾弟兄!」石寶見是關勝,無心戀戰,便退上嶺去,指揮白欽,卻來戰關勝。兩馬相交,軍器並舉,兩個鬥不到十合,烏龍嶺上急又鳴鑼收軍。關勝不趕,嶺上軍兵,自亂起來。原來石寶只顧在嶺東廝殺,卻不堤防嶺西已被童樞密大驅人馬,殺上嶺來。宋軍中大將王稟,便和南兵指揮景德廝殺。兩個鬥了十合之上,王稟將景德斬于馬下。自此呂方、郭盛首先奔上山來奪嶺,未及到嶺邊,山頭上早飛下一塊大石頭,將郭盛和人連馬打死在嶺邊。這面嶺東關勝望見嶺上大亂,情知嶺西有宋兵上嶺了,急招眾將,一齊都殺上去。兩面夾攻,嶺上混戰。

  呂方卻好迎著白欽,兩個交手殺。鬥不到三合,白欽一槍搠來,呂方閃個過,白欽那條槍從呂方肋下戳個空,呂方這枝戟,卻被白欽撥個倒橫。兩將在馬上,各施展不得,都棄了手中軍器,在馬上你我廝相揪住。原來正遇著山嶺嶮峻處,那馬如何立得腳牢,二將使得力猛,不想連人和馬都滾下嶺去。這兩將做一處攧死在那嶺下。這邊關勝等眾將步行,都殺上嶺來,兩面盡是宋兵,已殺到嶺上。石寶看見兩邊全無去路,恐吃捉了受辱,便用劈風刀自刎而死。宋江眾將奪了烏龍嶺關隘,關勝急令人報知宋先鋒。

  江裡水寨中四個水軍總管,見烏龍嶺已失,睦州俱陷,都棄了船隻,逃過對江,被隔岸百姓,生擒得成貴,謝福,解送獻入睦州。走了翟源,喬正,不知去向。宋兵大隊回到睦州。宋江得知,出城迎接。童樞密,劉都督入城屯駐,安營已了。出榜招撫軍民複業,南兵投降者勿知其數。宋江盡將倉廒糧米,給散百姓,各歸本鄉,複為良民。將水軍總管成貴,謝福割腹取心,致祭兄弟阮小二,孟康並在烏龍嶺亡過一應將佐,前後死魂,俱皆受享。再叫李俊等水軍將佐,管領了許多船隻,把獲到賊首偽官,解送張招討軍前去了。宋江又見折了呂方、郭盛,惆悵不已,按兵不動,等候盧先鋒兵馬,同取清溪。

  且不說宋江在睦州屯駐,卻說副先鋒盧俊義,自從杭州分兵之後,統領三萬人馬,本部下正偏將佐二十八員,引兵取山路,望杭州進發,經過臨安鎮錢王故都,道近昱嶺關前。守關把隘,卻是方臘手下一員大將,綽號『小養由基』龐萬春,乃是江南方臘國中第一個會射弓箭的。帶領著兩員副將:一個喚做雷炯,一個喚做計稷。這兩個副將,都蹬的七八百斤勁弩,各會使一枝蒺藜骨朵,手下有五千人馬。三個守把住昱嶺關隘,聽知宋兵分撥副先鋒盧俊義引軍到來,已都準備下了對敵器械,只待來軍相近。

  且說盧先鋒軍馬將次近昱嶺關前,當日先差史進,石秀,陳達,楊春,李忠,薛永六員將校,帶領三千步軍,前去出哨。當下史進等六將,都騎戰馬,其餘都是步軍,迤邐哨到關下,並不曾撞見一個軍馬。史進在馬上心疑,和眾將商議。說言未了,早已來到關前。看時,見關上豎著一面彩繡白旗,旗下立著那『小養由基』龐萬春。看了史進等大笑,罵道:「你這夥草賊,只好在梁山泊裡住,掯勒宋朝招安誥命,如何敢來我這國土裡裝好漢!你也曾聞俺『小養由基』的名字麼?我聽得你這廝夥裡,有個甚麼『小李廣』花榮,著他出來,和我比箭。先教你看我神箭。」說言未了,颼的一箭,正中史進,攧下馬去。

  五將一齊急急向前,救得上馬便回。又見上頂上一聲鑼響,左右兩邊松樹林裡,一齊放箭。五員將顧不得史進,各人逃命而走。轉得過山嘴,對面兩邊山坡上,一邊是雷炯,一邊是計稷,那弩箭如雨一般射將來,總是有十分英雄,也躲不得這般的箭矢,可憐水滸六員將佐,都作南柯一夢。史進,石秀等六人,不曾透得一個出來,做一堆兒都被射死在關下。

  三千步卒,止剩得百餘個小軍,逃得回來,見盧先鋒說知此事。盧先鋒聽了大驚,如癡似醉,呆了半晌。『神機軍師』朱武,為陳達,楊春垂淚已畢,諫道:「先鋒且勿煩惱,有誤大事,可以別商量一個計策,去奪關斬將,報此仇恨。」盧俊義道:「宋公明兄長,特分許多將校與我,今番不曾贏得一陣,首先倒折了六將,更兼三千軍卒,止有得百餘人回來,似此怎生到歙州相見?」

  朱武答道:「古人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等皆是中原山東,河北人氏:不曾慣演水戰,因此失了地利。須獲得本處鄉民,指引路徑,方才知得他此間山路曲折。」盧先鋒道:「軍師言之極當,差誰去緝探路徑好?」朱武道:「論我愚意,可差『鼓上蚤』時遷。他是個飛簷走壁的人,好去山中尋路。」盧俊義隨即教喚時遷,領了言語,捎帶了乾糧,跨口腰刀,離寨去了。

  且說時遷便望深山去處,只顧走尋路,去了半日,天色已晚,來到一個去處,遠遠地望見一點燈光明朗。時遷道:「燈光處必有人家。」趁黑地裡,摸到燈明之處看時,卻是個小小庵堂,裡面透出燈光來。時遷來到庵前,便鑽入去看時,見裡面一個老和尚,在那裡坐地誦經。時遷便乃敲他房門,那老和尚喚一個小行者來開門。時遷進到裡面,便拜老和尚。

  那老僧便道:「客官休拜。見今萬馬千軍廝殺之地,你如何走得到這裡?」時遷應道:「實不敢瞞師父說,小人是梁山泊宋江的部下一個偏將時遷的便是。今來奉聖旨剿收方臘,誰想夜來被昱嶺關上守把賊將,亂箭射死了我六員首將,無計度關,特差時遷前來尋路,探聽有何小路過關。今從深山曠野,尋到此間,萬望師父指迷,有所小徑,私越過關,當以厚報。」

  那老僧道:「此間百姓,俱被方臘殘害,無一個不怨恨他。老僧亦靠此間當方百姓施主,齎糧養口。如今村裡的人民都逃散了,老僧沒有去處,只得在此守死。今日幸得天兵到此,萬民有福:將軍來收此賊,與民除害,老僧只是不敢多口,恐防賊人知得。今既是天兵處差來的頭目,便多口也不妨。我這裡卻無路過得關去,直到西山嶺邊,卻有一條小路,可過關上。只怕近日也被賊人築斷了,過去不得。」

  時遷道:「師父,既然有這條小路,通得關上,只不知可到得賊寨裡麼?」老和尚道:「這條私路,一徑直到得龐萬春寨背後,下嶺去,便是過關的路了。只恐賊人已把大石塊築斷了,難得過去。」時遷道:「不妨!既有路徑,不怕他築斷了,我自有措置。既然如此,小人回去報知主將,卻來酬謝。」老和尚道:「將軍見外人時,休說貧僧多口。」時遷道:「小人是個精細的人,不敢說出老師父來。」

  當日辭了老和尚,徑回到寨中,參見盧先鋒,說知此事。盧俊義聽了大喜,便請軍師,計議取關之策。朱武道:「若是有此路徑,覷此昱嶺關唾手而得。再差一個人和時遷同去,幹此大事。」時遷道:「軍師要幹甚大事?」朱武道:「最要緊的是放火放炮。你等身邊,將帶火炮,火刀,火石,直要去那寨背後,放起號炮火來,便是你幹大事了。」

  時遷道:「既然只是要放火放炮,別無他事,不須再用別人同去,只兄弟自往便是。再差一個同去,也跟我做不得飛簷走壁的事,倒誤了時候。假如我去那裡行事,你這裡如何到得關邊?」朱武道:「這卻容易,他那賊人的埋伏,也只好使一遍。我如今不管他埋伏不埋伏,但是于路遇著樹木稠密去處,便放火燒將去,任他埋伏不妨。」時遷道:「軍師高見極明!」當下收拾了火刀,火石並引火煤筒,脊樑上用包袱背著大炮,來辭盧先鋒便行。盧俊義叫時遷取錢二十兩,糧米一石,送與老和尚,就著一個軍校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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