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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回 燕青秋林渡射雁 宋江東京城獻俘(3)


  眾人失驚,都看李逵。燕青慌忙攔道:「李大哥,你怎地好村!勾欄瓦舍,如何使得大驚小怪這等叫!」李逵道:「說到這裡,不由人喝采!」燕青拖了李逵便走。兩個離了桑家瓦,轉過串道,只見一個漢子飛磚擲瓦,去打一戶人家。那人家道:「清平世界,蕩蕩乾坤,散了二次,不肯還錢,顛倒打我屋裡。」「黑旋風」聽了,路見不平,便要去打。燕青務死抱住,李逵睜著雙眼,要和他廝打的意思。那漢子便道:「俺自和他有帳討錢,幹你甚事?即日要跟張招討下江南出征去,你休惹我。到那裡去也是死,要打便和你廝打,死在這裡,也得一日好棺材。」

  李逵道:「卻是甚麼下江南?不曾聽的點兵調將。」燕青且勸開了鬧,兩個廝挽著,轉出串道,離了小巷,見一個小小茶肆,兩個入去裡面,尋副座頭,坐了吃茶。對席有個老者,便請會茶,閑口論閒話。燕青道:「請問老丈,卻才巷口一個軍漢廝打,他說道要跟張招討下江南,早晚要去出征,請問端的那裡去出征?」那老人道:「客人原來不知。如今江南草寇方臘反了,占了八州二十五縣,從睦州起,直至潤州,自號為一國,早晚來打揚州。因此朝廷已差下張招討、劉都督去剿捕。」

  燕青、李逵聽了這話,慌忙還了茶錢,離了小巷,徑奔出城,回到營中,來見軍師吳學究,報知此事。吳用見說,心中大喜,來對宋先鋒說知江南方臘造反,朝廷已遣張招討領兵。宋江聽了道:「我等諸將軍馬,閒居在此,甚是不宜;不若使人去告知宿太尉,令其于天子前保奏,我等情願起兵,前去征進。」當時會集諸將商議,盡皆歡喜。

  次日,宋江換了些衣服,帶領燕青,自來說此一事。徑入城中,直至太尉府前下馬。正值太尉在府,令人傳報,太尉聞知,忙教請進。宋江來到堂上,再拜起居。宿太尉道:「將軍何事,更衣而來?」

  宋江稟道:「近因省院出榜,但凡出征官軍,非奉呼喚,不敢擅自入城。今日小將私步至此,上告恩相。聽的江南方臘造反,佔據州郡,擅改年號,侵至潤州,早晚渡江,來打揚州。宋江等人馬久閑,在此屯紮不宜。某等情願部領兵馬,前去征剿,盡忠報國,望恩相于天子前題奏則個!」宿太尉聽了大喜道:「將軍之言,正合吾意。下官當以一力保奏。將軍請回,來早宿某具本奏聞,天子必當重用。」宋江辭了太尉,自回營寨,與眾兄弟說知。

  卻說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內,見天子在披香殿與百官文武計事,正說江南方臘作耗,佔據八州二十五縣,改年建號,如此作反,自霸稱尊,目今早晚兵犯揚州。天子乃曰:「已命張招討、劉都督征進,未見次第。」宿太尉越班奏曰:「想此草寇,既成大患,陛下已遣張總兵、劉都督,再差征西得勝宋先鋒,這兩支軍馬為前部,可去剿除,必幹大功。」天子聞奏大喜,急令使臣宣省院官聽聖旨。

  當下張招討,從、耿二參謀,亦行保奏,要調宋江這一干人馬為前部先鋒。省院官到殿,領了聖旨,隨即宣取宋先鋒、盧先鋒、直到披香殿下,朝見天子。拜舞已畢,天子降敕封宋江為平南都總管,征討方臘正先鋒;封盧俊義為兵馬副總管,平南副先鋒;各賜金帶一條,錦袍一領,金甲一副,名馬一騎,彩緞二十五表裡;其餘正偏將佐,各賜緞疋銀兩,待有功次,照名升賞,加受官爵;三軍頭目,給賜銀兩:都就于內務府關支,定限目下出師起行。

  宋江、盧俊義領了聖旨,就辭了天子。皇上乃曰:「卿等數內,有個能鐫玉石印信金大堅,又有個能識良馬皇甫端,留此二人,駕前聽用。」宋江、盧俊義承旨,再拜謝恩,出內上馬回營。

  宋江、盧俊義兩個在馬上歡喜,並馬而行。出的城來,只見街市上一個漢子,手裡拿著一件東西,兩條巧棒,中穿小索,以手牽動,那物便響。宋江見了,卻不識的,使軍士喚那漢子問道「此是何物?」那漢子答道:「此是胡敲也。用手牽動,自然有聲。」宋江乃作詩一首:

  一聲低了一聲高,嘹喨聲音透碧霄。
  空有許多雄氣力,無人提挈謾徒勞。

  宋江在馬上與盧俊義笑道:「這胡敲正比著我和你,空有沖天的本事,無人提挈,何能振響。」盧俊義道:「兄長何故發此言?據我等胸中學識,不在古今名將之下;如無本事,枉自有人提挈,亦作何用?」宋江道:「賢弟差矣!我等若非宿太尉一力保奏,如何能夠天子重用,為人不可忘本!」盧俊義自覺失言,不敢回話。

  兩個回到營寨,升帳而坐,當時會集諸將,除女將瓊英因懷孕染病,留下東京,著葉清夫婦伏侍,請醫調治外,其餘將佐,盡教收拾鞍馬衣甲,準備起身,征討方臘。後來瓊英病痊,彌月,產下一個面方耳大的兒子,取名叫做張節。次後聞得丈夫被賊將厲天閏殺死于獨松關,瓊英哀慟昏絕,隨即同葉清夫婦親自到獨松關,扶柩到張清故鄉彰德府安葬。葉清又因病故,瓊英同安氏老嫗,苦守孤兒。張節長大,跟吳玠大敗金兀朮于和尚原,殺得兀朮亟鬄須髯而遁。因此張節得封官爵,歸家養母,以終天年,奏請表揚其母貞節。此是瓊英等貞節孝義的結果。

  話休絮繁,再說宋江於奉詔討方臘的次日,于內府關到賞賜緞疋銀兩,分俵諸將,給散三軍頭目,便就起送金大堅、皇甫端去御前聽用。宋江一面調撥戰船先行,著令水軍頭領整頓篙櫓風帆,撐駕望大江進發,傳令與馬軍頭領,整頓弓、箭、槍、刀、衣袍、鎧甲;水陸並進,船騎同行,收拾起程。只見蔡太師差府幹到營,索取聖手書生蕭讓,要他代筆。

  次日,王都尉自來問宋江求要鐵叫子樂和,聞此人善能歌唱,要他府裡使令。宋江只得依允,隨即又起送了二人去訖。宋江自此去了五個弟兄,心中好生鬱鬱不樂。當與盧俊義計議定了,號令諸軍,準備出師。

  卻說這江南方臘造反已久,積漸而成,不想弄到許大事業。此人原是歙州山中樵夫,因去溪邊淨手,水中照見自己頭戴平天冠,身穿袞龍袍,以此向人說自家有天子福分。因朱勔在吳中征取花石綱,百姓大怨,人人思亂,方臘乘機造反,就清溪縣內幫源洞中,起造寶殿、內苑、宮闕,睦州、歙州亦各有行宮,仍設文武職台,省院官僚,內相外將,一應大臣。睦州即今時建德,宋改為嚴州;歙州即今時婺源,宋改為徽州;這方臘直從這裡占到潤州,今鎮江是也。共該八州二十五縣。那八州:歙州、睦州、杭州、蘇州、常州、湖州、宣州、潤州。那二十五縣:都是這八州管下。此時嘉興、松江、崇德、海寧,皆是縣治。方臘自為國王,獨霸一方,非同小可。

  原來方臘上應天書,推背圖上道:「十千加一點,冬盡始稱尊。縱橫過浙水,顯跡在吳興。」那十千,是萬也;頭加一點,乃方字也。冬盡,乃臘也。稱尊者,乃南面為君也。正應方臘二字。佔據江南八郡,隔著長江天塹,又比淮西差多少來去。

  再說宋江選將出師,相辭了省院諸官,當有宿太尉、趙樞密親來送行,賞勞三軍。水軍頭領已把戰船從泗水入淮河望淮安軍壩,俱到揚州取齊。宋江、盧俊義謝了宿太尉、趙樞密,將人馬分作五起,取旱路投揚州來。于路無話,前軍已到淮安縣屯紮。當有本州官員,置筵設席等,接宋先鋒到來,請進城中管待,訴說:「方臘賊兵浩大,不可輕敵。前面便是揚子大江,此是江南第一個險隘去處。隔江卻是潤州。如今是方臘手下樞密呂師襄並十二個統制官守把住江岸。若不得潤州為家,難以抵敵。」

  宋江聽了,便請軍師吳用計較良策,即目前面大江攔截,須用水軍船隻向前。吳用道:「揚子江中,有金焦二山,靠著潤州城郭;可叫幾個弟兄,前去探路,打聽隔江消息,用何船隻,可以渡江。」宋江傳令,教喚水軍頭領前來聽令:「你眾弟兄,誰人與我先去探路,打聽隔江消息?」只見帳下轉過四員戰將,盡皆願往。

  不是這幾個人來探路,有分教:橫屍似北固山高,流血染揚子江赤。直教大軍飛渡烏龍陣,戰艦平吞白雁灘。畢竟宋江軍馬怎地去收方臘,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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