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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宋江智取無為軍 張順活捉黃文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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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江州城外白龍廟中,梁山泊好漢劫了法場,救得宋江、戴宗。正是晁蓋、花榮、黃信、呂方、郭盛、劉唐、燕順、杜遷、宋萬、朱貴、王矮虎、鄭天壽、石勇、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勝,共是一十七人,領帶著八九十個悍勇壯健小嘍羅。潯陽江上來接應的好漢:張順、張橫、李俊、李立、穆弘、穆春、童威、童猛、薛永九籌好漢,也帶四十餘人,都是江面上做私商的火家,撐駕三隻大船,前來接應。城裡「黑旋風」李逵引眾人殺至潯陽江邊。兩路救應,通共有一百四五十人,都在白龍廟裡聚義。只聽得小嘍羅報道:「江州城裡軍兵擂鼓,搖旗鳴鑼,發喊追趕到來。」 那「黑旋風」李逵聽得,大吼了一聲,提兩把板斧,先出廟門,眾好漢納聲喊,都挺手中軍器,齊出廟來迎敵。劉唐、朱貴先把宋江、戴宗護送上船;李俊同張順、三阮整頓船隻。就江邊看時,見城裡出來的官軍約有五七千馬軍,當先都是頂盔衣甲,全副弓箭,手裡都使長槍,背後步軍簇擁,搖旗呐喊,殺奔前來。這裡李逵當先,輪著板斧,赤條條地飛奔砍將入去,背後便是花榮、黃信、呂方、郭盛四將擁護。 花榮見前面的軍馬都紮住了槍,只怕李逵著傷,偷手取弓箭出來,搭上箭,拽滿弓,望著為頭領的一個馬軍,颼地一箭,只見翻筋斗射下馬去。那一夥馬軍,吃了一驚,各自奔命,撥轉馬頭便走,倒把步軍先沖倒了一半。這裡眾多好漢們一齊衝突將去,殺得那官軍屍橫野爛,血染江紅,直殺到江州城下,城上策應官軍早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官軍慌忙入城,關上城門。好幾日不敢出來。眾多好漢拖轉「黑旋風」,回到白龍廟前下船。晁蓋整點眾人完備,都叫分頭下船,開江便走。 卻值順風,拽起風帆,三隻大船載了許多人馬頭領,卻投穆太公莊上來。一帆順風,早到岸邊埠頭。一行眾人,都上岸來。穆弘邀請眾好漢到莊內堂上,穆太公出來迎接,宋江等眾人都相見了。太公道:「眾頭領連夜勞神,具請客房中安歇,將息貴體;」各人且去房裡暫歇將養,整理衣服器械。當日穆弘叫莊客宰了一頭黃牛,殺了十數個豬、羊、雞、鵝、魚、鴨,珍希異饌,排下筵席,管待眾頭領。飲酒中間,說起許多情節。晁蓋道:「若非是二哥眾位把船相救,我等皆被陷於縲絏。」穆太公道:「你等如何卻打從那條路上來?」李逵道:「我自只揀人多處殺將去,他們自要跟我來,我又不曾叫他。」眾人聽了,都大笑。 宋江起身與眾人道:「小人宋江,若無眾好漢相救時,和戴院長皆死於非命,今日之恩,深於滄海,如何報答得眾位?只恨黃文炳那廝搜根剔齒,幾番唆毒,要害我們。這冤仇如何不報?怎地啟請眾位好漢,再做個天大人情,去打了無為軍,殺得黃文炳那廝,也與宋江消了這口無窮之恨。那時回去如何?」晁蓋道:「我們眾人偷營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似此奸賊已有提備,不若且回山寨去,聚起大隊人馬,一發和學究、公孫二先生,並林沖、秦明,都來報仇,也未為晚。」 宋江道:「若是回山去了,再不能夠得來。一者山遙路遠,二乃江州必然申開明文,各處謹守,不要癡想;只是趁這個機會,便好下手,不要等他做了準備。」花榮道:「哥哥見得是。雖然如此,只是無人識得路境,不知他地理如何。先得個人去那裡城中探聽虛實,也要看無為軍出沒的路徑去處,就要認黃文炳那賊的住處了,然後方好下手。」薛永便起身說道:「小弟多在江湖上行,此處無為軍最熟,我去探聽一遭如何?」宋江道:「若得賢弟去走一遭最好。」薛永當日別了眾人自去了。 只說宋江自和眾頭領在穆弘莊上商議要打無為軍一事,整頓軍器槍刀,安排弓弩箭矢,打點大小船隻等項。堤備已了,只見薛永去了兩日,帶將一個人回到莊上來,拜見宋江。宋江便問道:「兄弟,這位壯士是誰?」薛永答道:「這人姓侯,名健,祖居洪都人氏。做得第一手裁縫,端的是飛針走線。更兼慣習槍棒,曾拜薛永為師。人見他黑瘦輕捷,因此喚他做『通臂猿』。現在這無為軍城裡黃文炳家做生活。小弟因見了,就請在此。」宋江大喜,便教同坐商議。那人也是一座地煞星之數,自然義氣相投。 宋江便問江州消息,無為軍路徑如何,薛永說道:「如今蔡九知府計點官軍,百姓被殺死有五百餘人;帶傷中箭者,不計其數。現今差人星夜申奏朝廷去了。城門日中後便關,出入的好生盤問得緊。原來哥哥被害一事,倒不幹蔡九知府事,都是黃文炳那廝三回五次,點撥知府,教害二位。如今見劫了法場,城中甚慌,曉夜提備。小弟又去無為軍打聽,正撞見侯健這個兄弟出來吃飯,因是得知備細。」宋江道:「侯兄何以知之?」 侯健道:「小人自幼只愛習學槍棒,多得薛師父指教,因此不敢忘恩。近日黃通判特取小人來他家做衣服,因出來遇見師父,提起仁兄大名,說起此一節事來。小人要結識仁兄,特來報知備細。這黃文炳有個嫡親哥哥,喚做黃文燁,與這文炳是一母所生二子。這黃文燁平生只是行善事,修橋補路,塑佛齋僧,扶危濟困,救拔貧苦,那無為軍城中,都叫他『黃佛子』。這黃文炳雖是罷閑通判,心裡只要害人,慣行歹事,無為軍都叫他做『黃蜂刺』。他弟兄兩個分開做兩處住,只在一條巷內出入,靠北門裡便是他家。黃文炳貼著城住,黃文燁近著大街。小人在他那裡做生活,卻聽得黃通判回家來說這件事:『蔡九知府已被瞞過了,卻是我點撥他,教知府先斬了,然後奏去。』黃文燁聽得說時,只在背後罵說道:『又做這等短命促掐的事。於你無干,何故定要害他?倘或有天理之時,報應只在目前,卻不是反招其禍。』這兩日聽得劫了法場,好生吃驚。昨夜去江州探望蔡九知府,與他計較,尚兀自未回來。」宋江道:「黃文炳隔著他哥哥家多少路?」 侯健道:「原是一家分開的,如今只隔著中間一個菜園。」宋江道:「黃文炳家多少人口?有幾房頭?」侯健道:「男子婦人通有四五十口。」宋江道:「天教我報仇,特地送這個人來。雖是如此,全靠眾弟兄維持。」眾人齊聲應道:「當以死向前,正要驅除這等贓濫奸惡之人,與哥哥報仇雪恨。」宋江又道:「只恨黃文炳那賊一個,卻與無為軍百姓無干。他兄既然仁德,亦不可害他,休教天下人罵我等不仁。眾弟兄去時,不可分毫侵害百姓。今去那裡,我有一計,只望眾人扶助扶助。」眾頭領齊聲道:「專聽哥哥指教。」 宋江道:「有煩穆太公對付八九十個叉袋,又要百十束蘆柴,用著五隻大船,兩隻小船,央及張順、李俊駕兩隻小船,在江面上與他如此行;五隻大船上,用著張橫、三阮、童威和識水的人護船。此計方可。」穆弘道:「此間蘆葦、油柴、布袋都有,我莊上的人都會使水駕船,便請哥哥行事。」宋江道:「卻用侯家兄弟引著薛永並白勝,先去無為軍城中藏了,來日三更二點為期,且聽門外放起帶鈴鵓鴿,便教白勝上城策應,先插一條白絹號帶,近黃文炳家,便是上城去處。再又教石勇、杜遷扮做丐者,去城門邊左近埋伏,只看火為號,便要下手殺把門軍士。李俊、張順只在江面上往來巡綽,等候策應。」 宋江分撥已定。薛永、白勝、侯健先自去了。隨後再是石勇、杜遷扮做丐者,身邊各藏了短刀暗器,也去了。這裡自一面扛抬沙土布袋和蘆葦、油柴,上船裝載。眾好漢至期各各拴束了,身上都準備了器械,船艙裡埋伏軍漢,眾頭領分撥下船。晁蓋、宋江、花榮在童威船上;燕順、王矮虎、鄭天壽在張橫船上;戴宗、劉唐、黃信在阮小二船上;呂方、郭盛、李立在阮小五船上;穆弘、穆春、李逵在阮小七船上。只留下朱貴、宋萬在穆太公莊,看理江州城裡消息。先使童猛棹一隻打漁快船,前去探路,小嘍羅並軍健都伏在艙裡,大家莊客、水手,撐駕船隻,當夜密地望無為軍來。此時正是七月盡天氣,夜涼風靜,月白江清,水影山光,上下一碧。昔日參廖子有首詩題這江景,道是: 洪濤滾滾煙波杳,月淡風清九江曉。 欲從舟子問如何,但覺廬山眼中小。 是夜初更前後,大小船隻都到無為江岸邊,揀那有蘆葦深處,一字兒纜定了船隻,只見童猛回船來報道:「城裡並無些動靜。」宋江便叫手下眾人,把這沙土布袋和蘆葦乾柴都搬上岸,望城邊來。聽那更鼓時,正打二更。宋江叫小嘍羅各各挖了沙土布袋並蘆柴,就城邊堆垛了。眾好漢各挺手中軍器,只留張橫、三阮、兩童守船接應,其餘頭領都奔城邊來。望城上時,約離北門有半裡之路,宋江便叫放起帶鈴鵓鴿。只見城上一條竹竿,縛著白號帶,風飄起來。宋江見了,便叫軍士就這城邊堆起沙土布袋,分付軍漢,一面挑擔蘆葦、油柴上城。只見白勝已在那裡接應等候,把手指與眾軍漢道:「只那條巷便是黃文炳住處。」 宋江問白勝道:「薛永、侯健在那裡?」白勝道:「他兩個潛入黃文炳家裡去了,只等哥哥到來。」宋江又問道:「你曾見石勇、杜遷麼?」白勝道:「他兩個在城門邊左近伺候。」宋江聽罷,引了眾好漢下城來,徑到黃文炳門前。只見侯健閃在房檐下,宋江喚來,附耳低言道:「你去將菜園門開了,放他軍士把蘆葦、油柴堆放裡面,可教薛永尋把火來點著;卻去敲黃文炳門道:『間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籠什物搬來寄頓。』敲得門開,我自有擺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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