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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 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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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自去央了間壁王婆,安排端正了,都搬上樓來,擺在桌子上,無非是些魚肉果菜之類,隨即盪酒上來。武大叫婦人坐了主位,武松對席,武大打橫。三箇人坐下,武大篩酒在各人面前。那婦人拿起酒來道:「叔叔休怪,沒甚管待,請酒一杯。」 武松道:「感謝嫂嫂,休這般說。」 武大只顧上下篩酒盪酒,那裏來管別事。那婦人笑容可掬,滿口兒叫:「叔叔,怎地魚和肉也不喫一塊兒?」 揀好的遞將過來。武松是箇直性的漢子,只把做親嫂嫂相待。誰知那婦人是箇使女出身,慣會小意兒。武大又是箇善弱的人,那裏會管待人。那婦人喫了幾杯酒,一雙眼只看著武松的身上,武松喫他看不過,只低下頭,不恁麼理會。當日喫了十數杯酒,武松便起身。武大道:「二哥,再喫幾杯了去。」 武松道:「只好恁地,卻又來望哥哥。」 都送下樓來。那婦人道:「叔叔是必搬來家裏住。若是叔叔不搬來時,教我兩口兒也喫別人笑話,親兄弟難比別人。大哥,你便打點一間房,請叔叔來家裏過活,休教鄰舍街坊道箇不是。」 武大道:「大嫂說的是。二哥,你便搬來,也教我爭口氣。」 武松道:「既是哥哥、嫂嫂恁地說時,今晚有些行李,便取了來。」 那婦人道:「叔叔是必記心,奴這裏專望。」 那婦人情意十分慇勤,正是: 叔嫂通言禮禁嚴,手援須識是從權。 英雄只念連枝樹,淫婦偏思並蒂蓮。 武松別了哥嫂,離了紫石街,逕投縣裏來,正值知縣在廳上坐衙。武松上廳來稟道:「武松有箇親兄,搬在紫石街居住;武松欲就家裏宿歇,早晚衙門中聽候使喚。不敢擅去,請恩相鈞旨。」 知縣道:「這是孝悌的勾當,我如何阻你?你可每日來縣裏伺候。」 武松謝了,收拾行李鋪蓋。有那新製的衣服,並前者賞賜的物件,叫箇土兵挑了,武松引到哥哥家裏。那婦人見了,卻比半夜裏拾金寶的一般歡喜,堆下笑來。武大叫箇木匠,就樓上整了一間房,鋪下一張床,裏面放一條桌子,安兩箇杌子,一箇火爐。武松先把行李安頓了,吩咐土兵自回去,當晚就哥嫂家裏歇臥。次日早起,那婦人慌忙起來,燒洗面湯,舀漱口水。叫武松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幘,出門去縣裏畫卯。那婦人道:「叔叔畫了卯,早些箇歸來喫飯,休去別處喫。」 武松道:「便來也。」 逕去縣裏畫了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裏。那婦人洗手剔甲,齊齊整整,安排下飯食,三口兒共桌兒喫。武松喫了飯,那婦人雙手捧一盞茶,遞與武松喫。武松道:「教嫂嫂生受,武松寢食不安。縣裏撥一箇土兵來使喚。」 那婦人連聲叫道:「叔叔卻怎地這般見外?自家的骨肉,又不伏侍了別人。便撥一箇土兵來使用,這廝上鍋上灶地不乾淨,奴眼裏也看不得這等人。」 武松道:「恁地時,卻生受嫂嫂。」 話休絮煩。自從武松搬將家裏來,取些銀子與武大,教買餅饊茶果,請鄰舍喫茶。眾鄰舍斗分子來與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話下。 過了數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緞子與嫂嫂做衣裳。那婦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與奴家,不敢推辭,只得接了。」 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裏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賣炊餅。武松每日自去縣裏畫卯,承應差使。不論歸遲歸早,那婦人頓羹頓飯,歡天喜地伏侍武松。武松倒過意不去。那婦人常把些言語來撩撥他,武松是箇硬心直漢,卻不見怪。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不覺過了一月有余,看看是十一月天氣。連日朔風緊起,四下裏彤雲密布,又早紛紛揚揚,飛下一天大雪來。怎見得好雪?正是: 眼波飄瞥任風吹,柳絮沾泥若有私。 粉態輕狂迷世界,巫山雲雨未為奇。 當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氣,卻似銀鋪世界,玉碾乾坤。次日,武松清早出去縣裏畫卯,直到日中未歸。武大被這婦人趕出去做買賣,央及間壁王婆,買下些酒肉之類,去武松房裏簇了一盆炭火,心裏自想道:「我今日著實撩鬥他一撩鬥,不信他不動情……」 那婦人獨自一箇,冷冷清清立在簾兒下等著,只見武松踏著那亂瓊碎玉歸來。那婦人揭起簾子,陪著笑臉迎接道:「叔叔寒冷。」 武松道:「感謝嫂嫂憂念。」 入得門來,便把氈笠兒除將下來。那婦人雙手去接,武松道:「不勞嫂嫂生受。」 自把雪來拂了,掛在壁上;解了腰裏纏袋,脫了身上鸚哥綠紵絲衲襖,入房裏搭了。那婦人便道:「奴等一早起,叔叔怎地不歸來喫早飯?」 武松道:「便是縣裏一箇相識,請喫早飯。卻纔又有一箇作杯,我不奈煩,一直走到家來。」 那婦人道:「恁地,叔叔向火。」 武松道:「好。」 便脫了油靴,換了一雙襪子,穿了煖鞋,掇箇杌子,自近火邊坐地。那婦人把前門上了拴,後門也關了,卻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裏來,擺在桌子上。武松問道:「哥哥那裏去未歸?」 婦人道:「你哥哥每日自出去做買賣,我和叔叔自飲三杯。」 武松道:「一發等哥哥家來喫。」 婦人道:「那裏等的他來!等他不得!」 說猶未了,早煖了一注子酒來。武松道:「嫂嫂坐地,等武二去盪酒正當。」 婦人道:「叔叔,你自便。」 那婦人也掇箇杌子,近火邊坐了。火頭邊桌兒上,擺著杯盤。那婦人拿盞酒,擎在手裏,看著武松道:「叔叔滿飲此杯。」 武松接過手來,一飲而盡。那婦人又篩一杯酒來說道:「天色寒冷,叔叔飲箇成雙杯兒。」 武松道:「嫂嫂自便。」 接來又一飲而盡。武松卻篩一杯酒,遞與那婦人喫,婦人接過酒來喫了,卻拿注子再斟酒來,放在武松面前。 那婦人將酥胸微露,雲鬟半嚲,臉上堆著笑容說道:「我聽得一箇閒人說道:叔叔在縣前東街上,養著一箇唱的,敢端的有這話麼?」 武松道:「嫂嫂休聽外人胡說,武二從來不是這等人。」 婦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頭不似心頭。」 武松道:「嫂嫂不信時,只問哥哥。」 那婦人道:「他曉的甚麼!曉的這等事時,不賣炊餅了。叔叔且請一杯。」 連篩了三四杯酒飲了。那婦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動春心,那裏按納得住,只管把閒話來說。武松也知了八九分,自家只把頭來低了。 那婦人起身去盪酒,武松自在房裏拿起火箸簇火。那婦人煖了一注子酒來到房裏,一隻手拿著注子,一隻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說道:「叔叔,只穿這些衣裳不冷?」 武松已自有五分不快意,也不應他。那婦人見他不應,劈手便來奪火箸,口裏道:「叔叔,你不會簇火,我與你撥火,只要一似火盆常熱便好。」 武松有八分焦燥,只不做聲。那婦人慾心似火,不看武松焦燥,便放了火箸,卻篩一盞酒來,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盞,看著武松道:「你若有心,喫我這半盞兒殘酒。」 武松劈手奪來,潑在地下,說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識羞恥!」 把手只一推,爭些兒把那婦人推一交。武松睜起眼來道:「武二是箇頂天立地、噙齒戴髮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沒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廉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些風吹草動,武二眼裏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再來休要恁地!」 那婦人通紅了臉,便收拾了杯盤盞碟,口裏說道:「我自作樂耍子,不值得便當真起來,好不識人敬重!」 搬了家火,自向廚下去了。有詩為證: 酒作媒人色膽張,貪淫不顧壞綱常。 席間便欲求雲雨,激得雷霆怒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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