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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3)


  當夜過了一宿,次早起來,吃了早飯,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跟著吳學究,四個人離了石碣村,拽開腳步,取路投東溪村來。行了一日,早望見晁家莊,只見遠遠地綠槐樹下晁蓋和劉唐在那裡等,望見吳用引著阮家三兄弟直到槐樹前,兩下都廝見了。晁蓋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虛傳,且請到莊裡說話。」

  六人俱從莊外入來,到得後堂,分賓主坐定。吳用把前話說了,晁蓋大喜,便叫莊客宰殺豬羊,安排燒紙。阮家三弟兄見晁蓋人物軒昂,語言灑落,三個說道:「我們最愛結識好漢,原來只在此間。今日不得吳教授相引,如何得會?」三個弟兄好生歡喜。當晚且吃了些飯,說了半夜話。

  次日天曉,去後堂前面列了金錢、紙馬、香花、燈燭,擺了夜來煮的豬羊、燒紙。眾人見晁蓋如此志誠,盡皆歡喜,個個說誓道:「梁中書在北京害民,詐得錢物,卻把去東京與蔡太師慶生辰,此一等正是不義之財。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誅滅,神明鑒察。」六人都說誓了,燒化紙錢。

  六籌好漢,正在後堂散福飲酒,只見一個莊客報說:「門前有個先生要見保正化齋糧。」晁蓋道:「你好不曉事!見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與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須直來問我!」莊客道:「小人化米與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見保正。」晁蓋道:「一定是嫌少!你便再與他三二斗米去。你說與他,保正今日在莊上請人吃酒,沒工夫相見。」

  莊客去了多時,只見又來說道:「那先生,與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稱是『一清道人』,不為錢米而來,只要求見保正一面。」晁蓋道:「你這廝不會答應,便說今日委實沒工夫,教他改日卻來相見拜茶。」莊客道:「小人也是這般說,那個先生說道:『我不為錢米齋糧,聞知保正是個義士,特求一見。』」晁蓋道:「你也這般纏,全不替我分憂!他若再嫌少時,可與他三四鬥去,何必又來說!我若不和客人們飲時,便去廝見一面,打甚麼緊!你去發付他罷,再休要來說!」

  莊客去了沒半個時,只聽得莊門外熱鬧。又見一個莊客飛也似來報道:「那先生發怒,把十來個莊客都打倒了。」晁蓋聽得,吃了一驚,慌忙起身道:「眾位弟兄少坐,晁蓋自去看一看。」便從後堂出來,到莊門前看時,只見那個先生身長八尺,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莊門外綠槐樹下打那眾莊客。晁蓋看那先生,但見:

  頭綰兩枚鬅松雙丫髻,身穿一領巴山短褐袍,腰系雜色彩絲絛,背上松紋古銅劍。白肉腳襯著多耳麻鞋,綿囊手拿著鱉殼扇子。八字眉,一雙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胡。

  那先生一頭打,一頭口裡說道:「不識好人。」晁蓋見了,叫道:「先生息怒,你來尋晁保正,無非是投齋化緣,他已與了你米,何故嗔怪如此?」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貧道不為酒食錢米而來,我覷得十萬貫如同等閒。特地來尋保正,有句話說。叵耐村夫無理,毀罵貧道,因此性發。」晁蓋道:「你可曾認得晁保正麼?」那先生道:「只聞其名,不曾會面。」晁蓋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話說?」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貧道稽首。」晁蓋道:「先生少請,到莊裡拜茶如何?」那先生道:「多感。」

  兩人入莊裡來,吳用見那先生入來,自和劉唐、三阮一處躲過。且說晁蓋請那先生到後堂吃茶已罷,那先生道:「這裡不是說話處。別有甚麼去處可坐?」晁蓋見說,便邀那先生又到一處小小閣兒內,分賓坐定。晁蓋道:「不敢拜問先生高姓?貴鄉何處?」

  那先生答道:「貧道複姓公孫,單諱一個勝字,道號一清先生。小道是薊州人氏,自幼鄉中好習槍棒,學成武藝多般,人但呼為公孫勝大郎。為因學得一家道術,亦能呼風喚雨,駕霧騰雲,江湖上都稱貧道做『入雲龍』。貧道久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大名,無緣不曾拜識。今有十萬貫金珠寶貝,專送與保正,作進見之禮。未知義士肯納受否?」

  晁蓋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綱』麼?」那先生大驚道:「保正何以知之?」晁蓋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公孫勝道:「此一套富貴,不可錯過。古人有雲:『當取不取,過後莫悔。』晁保正心下如何?」

  正說之間,只見一個人從閣子外搶將入來,劈胸揪住公孫勝說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靈,你如何商量這等的勾當!我聽得多時也!」嚇得這公孫勝面如土色。

  正是:

  機謀未就,爭奈窗外人聽;
  計策才施,又早蕭牆禍起。

  畢竟搶來揪住公孫勝的卻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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