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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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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又吃了一回。看看天色漸晚,吳用尋思道:「這酒店裡須難說話,今夜必是他家權宿,到那裡卻又理會。」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請教授權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卻再計較。」吳用道:「小生來這裡走一遭,千難萬難,幸得你們弟兄今日做一處,眼見得這席酒不肯要小生還錢。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須銀子在此,相煩就此店中沽一甕酒,買些肉,村中尋一對雞,夜間同一醉如何?」阮小二道:「那裡要教授壞錢,我們弟兄自去整理,不煩惱沒對付處。」吳用道:「徑來要請你們三位。若還不依小生時,只此告退。」阮小七道:「既是教授這般說時,且順情吃了,卻再理會。」吳用道:「還是七郎性直爽快!」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甕酒,借個大甕盛了;買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阮小二道:「我的酒錢,一發還你。」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四人離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艙裡,解了纜索,徑劃將開去,一直投阮小二家來。到得門前,上了岸,把船仍舊纜在樁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齊都到後面坐地,便叫點起燈來。原來阮家弟兄三個,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四個人都在阮小二家後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雞,叫阿嫂同討的小猴子在廚下安排。約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來擺在桌上。 吳用勸他弟兄們吃了幾杯,又提起買魚事來,說道:「你這裡偌大一個去處,卻怎地沒了這等大魚?」阮小二道:「實不瞞教授說,這般大魚,只除梁山泊裡便有。我這石碣湖中狹小,存不得這等大魚。」吳用道:「這裡和梁山泊一望不遠,相通一派之水,如何不去打些?」阮小二歎了一口氣道:「休說!」吳用又問道:「二哥如何歎氣?」阮小五接了說道:「教授不知,在先這梁山泊是我弟兄們的衣飯碗,如今絕不敢去。」吳用道:「偌大去處,終不成官司禁打魚鮮。」阮小五道:「甚麼官司,敢來禁打魚鮮!便是活閻王,也禁治不得!」吳用道:「既沒官司禁治,如何絕不敢去?」阮小五道:「原來教授不知來歷,且和教授說知。」吳用道:「小生卻不理會得。」阮小七接著便道:「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言。如今泊子裡新有一夥強人占了,不容打魚。」吳用道:「小生卻不知,原來如今有強人,我這裡並不曾聞得說。」 阮小二道:「那夥強人,為頭的是個落第舉子,喚做『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叫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叫做『雲裡金剛』宋萬。以下有個『旱地忽律』朱貴,現在李家道口開酒店,專一探聽事情,也不打緊。如今新來一個好漢,是東京禁軍教頭,甚麼『豹子頭』林沖,十分好武藝。這幾個賊男女聚集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我們有一年多不去那裡打魚,如今泊子裡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因此一言難盡。」吳用道:「小生實是不知有這段事,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裡敢下鄉村來!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尿屎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阮小二道:「我雖然不打得大魚,也省了若干科差。」吳用道:「恁地時,那廝們倒快活!」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紬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道:「正好用計了。」阮小七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只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 吳用道:「這等人學他做甚麼?他做的勾當,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下;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阮小二道:「如今該管官司沒甚分曉,一片胡塗,千萬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沒事!我弟兄們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帶挈我們的,也去了罷。」阮小五道:「我也常常這般思量,我弟兄三個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別人!誰是識我們的?」吳用道:「假如便有識你們的,你們便如何肯去!」阮小七道:「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若能夠受用得一日,便死了開眉展眼。」吳用暗暗喜道:「這三個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誘他。」吳用又勸他三個吃了兩巡酒,正是: 只為奸邪屈有才,天教惡曜下凡來。 試看阮氏三兄弟,劫取生辰不義財。 吳用又說道:「你們三個敢上梁山泊捉這夥賊麼?」阮小七道:「便捉的他們,那裡去請賞?也吃江湖上好漢們笑話!」吳用道:「小生短見,假如你們怨恨打魚不得,也去那裡撞籌卻不是好?」阮小二道:「先生,你不知,我弟兄們幾遍商量要去入夥,聽得那『白衣秀士』王倫的手下人都說道他心地窄狹,安不得人。前番那個東京林沖上山,嘔盡他的氣。王倫那廝,不肯胡亂著人。因此我弟兄們看了這般樣,一齊都心懶了。」阮小七道:「他們若似老兄這等慷慨,愛我弟兄們便好!」阮小五道:「那王倫若得似教授這般情分時,我們也去了多時,不到今日!我弟兄三個,便替他死也甘心!」吳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東、河北多少英雄豪傑的好漢!」阮小二道:「好漢們盡有,我弟兄自不曾遇著。」 吳用道:「只此間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你們曾認得他麼?」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蓋麼?」吳用道:「正是此人。」阮小七道:「雖然與我們只隔得百十裡路程,緣分淺薄,聞名不曾相會。」吳用道:「這等一個仗義疏財的好男子,如何不與他相見!」阮小二道:「我弟兄們無事也不曾到那裡,因此不能夠與他相見。」吳用道:「小生這幾年也只在晁保正莊上左近教些村學;如今打聽得他有一套富貴待取,特地來和你們商議,我等就那半路裡攔住取了,如何?」阮小五道:「這個卻使不得。他既是仗義疏財的好男子,我們卻去壞他的道路,須吃江湖上好漢們知時笑話。」 吳用道:「我只道你們弟兄心志不堅,原來真個惜客好義。我對你們實說,果有協助之心,我教你們知此一事。我如今現在晁保正莊上住。保正聞知你三個大名,特地教我來請你們說話。」阮小二道:「我弟兄三個,真真實實地並沒半點兒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買賣,有心要帶挈我們?一定是煩老兄來。若還端的有這事,我三個若捨不得性命相幫他時,殘酒為誓,教我們都遭橫事,惡病臨身,死於非命!」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著脖項道:「這腔熱血,只要賣與識貨的!」 吳用道:「你們三位弟兄在這裡,不是我壞心術來誘你們,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當!目今朝內蔡太師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書,即目起解十萬貫金珠寶貝與他丈人慶生辰。今有一個好漢姓劉,名唐,特來報知。如今欲要請你們去商議,聚幾個好漢,向山凹僻靜去處,取此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因此特教小生只做買魚來請你們三個計較,成此一事。不知你們心意如何?」 阮小五聽了道:「罷!罷!」叫道:「七哥,我和你說甚麼來!」阮小七跳起來道:「一世的指望,今日還了願心!正是搔著我癢處!我們幾時去?」吳用道:「請三位即便去來,明日起個五更,一齊都到晁天王莊上去。」阮家三弟兄大喜。有詩為證:學究知書豈愛財,阮郎漁樂亦悠哉!只因不義金珠去,致使群雄聚義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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