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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追漢軍王雙受誅 襲陳倉武侯取勝(2)


  且說魏延受了密計,當夜二更拔寨,急回漢中。早有細作報知王雙。雙大驅軍馬,並力追趕。追到二十餘裡,看看趕上,見魏延旗號在前,〔旗號之下卻無魏延,與前番趙雲退兵時正是仿佛。〕雙大叫曰:「魏延休走!」

  蜀兵更不回頭。雙拍馬趕來。背後魏兵叫曰:「城外寨中火起,恐中敵人奸計。」〔孔明所授之計,於此始見。〕

  雙急勒馬回時,只見一片火光沖天,慌令退軍。行到山坡左側,忽一騎馬從林中驟出,大喝曰:「魏延在此!」〔此處忽然又有一魏延,寫得出色驚人。〕

  王雙大驚,措手不及,被延一刀砍于馬下。〔殺得好。〕

  魏兵疑有埋伏,四散逃走。延手下止有三十騎人馬,望漢中緩緩而行。〔以三十騎斬一大將。寫魏延正是寫武侯。〕

  後人有詩贊曰:

  孔明妙算勝孫龐,耿若長星照一方。
  進退行兵神莫測,陳倉道口斬王雙。

  原來魏延受了孔明密計:先教存下三十騎,伏于王雙營邊;只待王雙起兵趕時,卻去他營中放火;待他回寨出其不意,突出斬之。〔此處方將上項事敘明一遍。〕

  魏延斬了王雙,引兵回到漢中見孔明,交割了人馬。孔明設宴大會,不在話下。

  且說張郃追蜀兵不上,回到寨中,忽有陳倉城郝昭差人申報,言王雙被斬。曹真聞知,傷感不已,因此憂成疾病,遂回洛陽;命郭淮、孫禮、張郃守長安諸道。〔以上按下魏國,以下接敘東吳。〕

  卻說吳王孫權設朝,有細作人報說:「蜀諸葛丞相出兵兩次,魏都督曹真兵損將亡。」

  於是群臣皆勸吳王興師伐魏,以圖中原。〔借興兵引出稱帝來,甚有步驟。〕

  權猶疑未決。張昭奏曰:「近聞武昌東山,鳳凰來儀;大江之中,黃龍屢現。主公德配唐、虞,明並文、武:可即皇帝位,然後興兵。」〔因魏兵屢敗而吳國稱尊,鬥筍甚奇。〕

  多官皆應曰:「子布之言是也。」

  遂選定夏四月丙寅日,築壇于武昌南郊。是日,群臣請權登壇即皇帝位,〔頗覺前番受九錫之無謂。〕改黃武八年為黃龍元年。〔到底不換「黃」字,又是「黃天當立」之讖。〕

  諡父孫堅為武烈皇帝,母吳氏為武烈皇后,兄孫策為長沙桓王。立子孫登為皇太子。命諸葛瑾長子諸葛恪為太子左輔,張昭次子張休為太子右弼。〔魏有張遼、樂進之子,吳有諸葛瑾、張昭之子,一班小輩後生前後閑閑相對。〕

  恪字符遜,身長七尺,極聰明,善應對,權甚愛之。年六歲時,值東吳筵會,恪隨父在座。權見諸葛瑾面長,乃令人牽一驢來,用粉筆書其面曰:「諸葛子瑜」。眾皆大笑。恪趨至前,取粉筆添二字於其下曰:「諸葛子瑜之驢」。〔又添得二字,驢面之長可知。〕

  滿座之人無不驚。權大喜,遂將驢賜之。又一日,大宴官僚,權命恪把盞。巡至張昭面前,昭不飲,曰:「此非養老之禮也。」

  權謂恪曰:「汝能強子布飲乎?」

  恪領命,乃謂昭曰:「昔姜尚父年九十,秉旄仗鉞,未嘗言老。〔先破他「老」字,十分調笑。〕今臨陣之日,先生在後;飲酒之日,先生在前。何謂不養老也?」〔又破他「老」字,又十分調笑。〕

  昭無言可答,只得強飲。權因此愛之,故命輔太子。〔忙中忽來此一段閑文。〕

  張昭佐吳王,位列三公之上,故以其子張休為太子右弼。〔恪以才選,休以貴選。〕又以顧雍為丞相,陸遜為上將軍,輔太子守武昌。

  權複還建業。群臣共議伐魏之策。張昭奏曰:「陛下初登寶位,未可動兵。〔前說先稱帝然後動兵,及稱帝后又說未可動兵,隨口變換,隨口變換,方知上文鬥筍之幻。〕只宜修文偃武,增設學校,以安民心。遣使入川,與蜀同盟,共分天下,緩緩圖之。」

  權從其言,即令使命星夜入川,來見後主。禮畢,細奏其事。後主聞知,遂與群臣商議。眾議皆謂孫權僭逆,宜絕其盟好。〔此是正論,但不知通變耳。〕

  蔣琬曰:「可令人問于丞相。」

  後主即遣使到漢中問孔明。孔明曰:「可令人繼禮物入吳作賀,乞遣陸遜興師伐魏。〔非愛孫權,只因重在伐魏,故暫許之。〕魏必命司馬懿拒之。懿若南拒東吳,我再出祁山,長安可圖也。」〔欲以陸遜牽制司馬懿。〕

  後主依言,遂令太尉陳震,將名馬玉帶、金珠寶貝入吳作賀。震至東吳,見了孫權,呈上國書。權大喜,設宴相待,打發回蜀。〔兩國使者,遨遊二帝之間。〕

  權召陸遜入,告以西蜀約會興兵伐魏之事。遜曰:「此乃孔明懼司馬懿之謀也。〔能者所見略同,讀到此等處最是好看。〕既與同盟,不得不從。今卻虛作起兵之勢,遙與西蜀為應。待孔明攻魏急,吾可乘虛取中原也。」〔此學孔明取南郡之智,又是一個要趁現成的。〕

  實時下令,教荊襄各處都要訓練人馬,擇日興師。〔以上按下東吳,以下再敘蜀漢。〕

  卻說陳震回到漢中,報知孔明。孔明尚憂陳倉不可輕進,先令人去哨探。回報說:「陳倉城中郝昭病重。」

  孔明曰:「大事成矣。」

  遂喚魏延、薑維分付曰:「汝二人領五千兵,星夜直奔陳倉城下;如見火起,並力攻城。」〔正不知火自何來,令人猜摸不出。〕

  二人俱未深信,〔不獨二人不信,即我至今亦尚未信。〕又來告曰:「何日可行?」

  孔明曰:「三日都要完備,不須辭我,即便起行。」〔一發作怪。〕

  二人受計去了。又喚關興、張苞至,附耳低言,如此如此。〔正不知所言何語,又令人猜摸不出。〕

  二人受密計而去。

  且說郭淮聞郝昭病重,乃與張郃商議曰:「郝昭病重,你可速去替他。我自寫表申奏朝廷,別行定奪。」

  張郃引著三千兵,急來替郝昭。〔此人亦不為疏虞。〕

  時郝昭病危,當夜正呻吟之間,忽報蜀軍到城下了。昭急令人上城守把。時各門上火起,〔正不知火自何來,令人猜摸不出。〕城中大亂。昭聽知驚死。蜀兵一擁而入。

  卻說魏延、薑維領兵到陳倉城下看時,並不見一面旗號,又無打更之人。〔一發作怪。〕

  二人驚疑,不敢攻城。忽聽得城上一聲炮響,四面旗幟齊豎。只見一人綸巾羽扇,鶴氅道袍,大叫曰:「汝二人來的遲了!」

  二人視之,乃孔明也。〔正不知何時到此,一從令人猜摸不出。〕

  二人慌忙下馬,拜伏於地曰:「丞相真神計也!」

  孔明令放入城,謂二人曰:「吾打探得郝昭病重,吾令汝三日內領兵取城,此乃穩眾人之心也。〔方知三日之限是假。〕吾卻令關興、張苞,只推點兵,暗出漢中。〔方知附耳低言乃是此語。〕吾即藏於軍中,星夜倍道徑到城下,使彼不能調兵。〔方知武侯來法。〕吾早有細作在城內放火、發喊相助,〔方知城中起火之由。〕令魏兵驚疑不定。兵無主將,必自亂矣。吾因而取之,易如反掌。至此方將上項事細說一遍。前乎此者,令人如在夢中。〕兵法雲:『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正謂此也。」〔又自下一腳注。〕

  魏延、薑維拜伏。孔明憐郝昭之死,令彼妻小扶靈柩回魏,以表其忠。〔上文都是鬼神手段,此處忽現一菩薩心腸。〕

  孔明謂魏延、薑維曰:「汝二人且莫卸甲,可引兵去襲散關。把關之人若知兵到,必然驚走。若稍遲便有魏兵至關,即難攻矣。」〔看過上文,神機妙算,無以加矣,不意又有此段在後。〕

  魏延、薑維受命,引兵徑到散關。把關之人,果然盡走。二人上關才要卸甲,遙見關外塵頭大起,魏兵到來。〔先生之言,其應如響。〕

  二人相謂曰:「丞相神算,不可測度!」

  急登樓視之,乃魏將張郃也。二人乃分兵守住險道。張郃見蜀兵把住要路,遂令退兵。魏延隨後追殺一陣,魏兵死者無數,張郃大敗而去。〔前者差遣姜、魏二人,本為取陳倉之用,不知卻為取散關之用。〕

  延回到關上,令人報知孔明。孔明先自領兵,出陳倉斜穀,取了建威。後面蜀兵陸續進發。後主又命大將陳式來助。孔明驅大兵複出祁山,〔此是三出祁山。〕安下營寨,孔明聚眾言曰:「吾二次出祁山,不得其利;今又到此,吾料魏人必依舊戰之地,與吾相敵。彼意疑我取雍、郿二處,必以兵拒守;吾觀陰平、武都二郡,與漢連接,若得此城,亦可分魏兵之勢。〔舍卻兩路,又算出兩路來。〕何人敢取之?」

  薑維曰:「某願往。」

  王平應曰:「某亦願往。」

  孔明大喜,遂令薑維引兵一萬取武都,王平引兵一萬取陰平。二人領兵去了。

  再說張郃回到長安,見郭淮、孫禮,說:「陳倉已失,郝昭已亡,散關亦被蜀兵奪了。今孔明複出祁山,分道進兵。」

  淮大驚曰:「若如此,必取雍、郿矣!」〔不出武侯所料。〕

  乃留張郃守長安,令孫禮保雍城,淮自引兵星夜來眉城守禦,一面上表入洛陽告急。

  卻說魏主曹睿設朝,近臣奏曰:「陳倉城已失,郝昭已亡,諸葛亮又出祁山,散關亦被蜀兵奪了。」

  睿大驚。忽又奏滿寵等有表,說:「東吳孫權僭稱帝號,與蜀同盟。今遣陸遜在武昌訓練人馬,聽候調用。只在旦夕,必入寇矣。」〔若在梨園劇中,當是一對雙探子。〕

  睿聞知兩處危急,舉止失措,甚是驚慌。此時曹真病未痊,即召司馬懿商議。懿奏曰:「以臣愚意所料,東吳必不舉兵。」〔陸遜所算,已在司馬懿算中。〕

  睿曰:「卿何以知之?」

  懿曰:「孔明嘗思報猇亭之仇,非不欲吞吳也,只恐中原乘虛擊彼,故暫與東吳結盟。陸遜亦知其意,故假作興兵之勢以應之,實是坐觀成敗耳。〔你猜著我,我猜著你。兩人對手不奇,三手一般則大奇矣。〕陛下不必防吳,只須防蜀。」〔放下一頭,單重一頭。〕

  睿曰:「卿真高見!」

  遂封懿為大都督,總攝隴西諸路軍馬,令近臣取曹真總兵將印來。懿曰:「臣自去取之。」〔曹真之印不欲天子取之,而欲令曹真自讓之,善處曹真處。然天子之印,不待天子與之,而曰臣自取之,便是目無天子處。〕

  遂辭帝出朝,徑到曹真府下,先令人入府報知,懿方進見。問病畢,懿曰:「東吳、西蜀會合,興兵入寇,今孔明又出祁山下寨,明公知之乎?」

  真驚訝曰:「吾家人知我病重,不令我知。似此國家危急,何不拜仲達為都督,以退蜀兵耶?」〔妙在待他自說出來。〕

  懿曰:「某才薄智淺,不稱其職。」

  真曰:「取印與仲達。」

  懿曰:「都督少慮。某願助一臂之力,只不敢受此印也。」〔極寫司馬懿之詐。〕

  真躍起曰:「如仲達不領此任,中國必危矣!吾當抱病見帝以保之!」〔又要逼出他此一句來,極寫司馬懿之詐。〕

  懿曰:「天子已有恩命,但懿不敢受耳。」〔老奸猾,老世事。〕

  真大喜曰:「仲達今領此任,可退蜀兵。」

  懿見真再三讓印,遂受之。辭了魏主,引兵往長安來與孔明決戰。正是:

  舊帥印為新帥取,兩路兵惟一路來。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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