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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徐公明大戰沔水 關雲長敗走麥城(2)


  卻說樊城圍解,曹仁引眾將來見曹操,泣拜請罪。操曰:「此乃天數,非汝等之罪也。」

  操重賞三軍,親至四塚寨周圍閱視,顧謂眾將曰:「荊州兵圍塹鹿角數重,徐公明深入其中,竟獲全功。孤用兵三十餘年,未敢長驅徑入敵圍。公明真膽識兼優者也!」〔玄德贊子龍,只是一身膽;今曹操贊徐晃,又添一個「識」字。〕

  眾皆嘆服。操班師還於摩陂駐紮。徐晃兵至,操親出寨迎之,見晃軍皆按隊伍而行,並無差亂。操大喜曰:「徐將軍真有周亞夫之風矣!」〔直欲以摩陂當細柳。〕

  遂封徐晃為平南將軍,同夏侯尚守襄陽,以遏關公之師。操因荊州未定,〔荊州已定而雲未定者,以關公尚在故耳。〕

  就屯兵於摩陂,以候消息。〔按下曹操,再敘關公。〕

  卻說關公在荊州路上,進退無路,謂趙累曰:「目今前有吳兵,後有魏兵,吾在其中,救兵不至,如之奈何?」

  累曰:「昔呂蒙在陸口時,嘗致書君侯,兩家約好共誅操賊,〔前文但敘陸遜致書,未敘呂蒙致書,此又補前文之所未及。〕

  今卻助操而襲我,是背盟也。君侯暫駐軍於此,可差人遺書呂蒙責之,看彼如何對答。」

  關公從其言,遂修書遣使赴荊州來。

  卻說呂蒙在荊州,傳下號令:凡荊州諸郡,有隨關公出征將士之家,不許吳兵攪擾,按月給與糧米;有患病者,遣醫治療。將士之家,感其恩惠,安堵不動。〔不是呂蒙好處,正是呂蒙奸處。〕

  忽報關公使至,呂蒙出郭迎接入城,以賓禮相待。〔惡極。〕

  使者呈書與蒙。蒙看畢,謂來使曰:「蒙昔日與關將軍結好,乃一己之私見;今日之事,乃上命差遣,不得自主。煩使者回報將軍,善言致意。」〔關公單刀赴會全用硬,呂蒙此時全用軟。〕

  遂設宴款待,送歸館驛安歇。於是隨征將士之家,皆來問信。有附家書者,有口傳音信者,皆言家門無恙,衣食不缺。〔皆在呂蒙術中。〕

  使者辭別呂蒙,蒙親送出城。使者回見關公,具道呂蒙之語,並說:「荊州城中,君侯寶眷並諸將家屬,俱各無恙,供給不缺。」

  公大怒曰:「此奸賊之計也!我生不能殺此賊,死必殺之,以雪吾恨!」〔為後文伏線。〕

  喝退使者。使者出寨,眾將皆來探問家中之事。使者具言各家安好,呂蒙極其恩恤,並將書信傳送各將。各將欣喜,皆無戰心。〔俱在呂蒙術中。〕

  關公率兵取荊州,軍行之次,將士多有逃回荊州者。關公愈加恨怒,遂催軍前進。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蔣欽也,〔不從東吳敘來,卻從關公一邊撞見,省筆之法。〕

  勒馬挺槍,大叫曰:「雲長何不早降!」

  關公罵曰:「吾乃漢將,豈降賊乎?」

  拍馬舞刀,直取蔣欽。不三合,欽敗走。關公提刀追殺二十餘裡,喊聲忽起,左邊山谷中韓當領軍沖出,右邊山谷中周泰引軍沖出,蔣欽回馬複戰,三路夾攻。關公急撒軍回走。行無數裡,只見南山岡上人煙聚集,一面白旗招颭,上寫「荊州土人」

  四字。眾人都叫:「本處人速速投降!」〔皆催散關公兵之計。〕

  關公大怒,欲上岡殺之。山崦內又有兩軍撞出,左邊丁奉,右邊徐盛,併合蔣欽等三路軍馬,喊聲震地,鼓角喧天,將關公困在核心。〔東吳既襲荊州,可以已矣,又使眾將來攻關公,其惡已甚。〕

  手下將士,漸漸消疏。比及殺到黃昏,關公遙望四山之上,皆是荊州士兵,呼兄喚弟,覓子尋爺,喊聲不住。軍心盡變,皆應聲而去。〔皆在呂蒙術中。〕

  關公止喝不住,部從止有三百餘人。殺至三更,正東上喊聲連天,乃是關平、廖化分兩路兵,殺入重圍,救出關公。關平告曰:「軍心亂矣,必得城池暫屯,以待援兵。麥城雖小,足可屯紮。」

  關公從之,催促殘軍前至麥城。〔此時走麥城,與二十五回奔土山相似。〕

  分兵緊守四門,聚將士商議。趙累曰:「此處相近上庸,現有劉封、孟達在彼把守,可速差人往求救兵。〔成都之救遠,上庸之救近,急則取其近者。〕

  若得這枝軍馬接濟,以待川兵大至,軍心自安矣。」


  正議間,忽報吳兵已至,將城四面圍定。公問曰:「誰敢突圍而出,往上庸求救?」

  廖化曰:「某願往。」〔馬良、伊藉之去也易,廖化之去也難,急則不避其難者。〕

  關平曰:「我護送汝出重圍。」

  關公即修書付廖化,藏於身畔。飽食上馬,開門出城。正遇吳將丁奉截往。被關平奮力衝殺,奉敗走。廖化乘勢殺出重圍,投上庸去了。關平入城,堅守不出。

  且說劉封、孟達自取上庸,太守申耽率眾歸降,因此漢中王加劉封為副將軍,與孟達同守上庸。〔接敘七十二回中事。〕

  當日探知關公兵敗,二人正議間,忽報廖化至。封令請人問之。化曰:「關公兵敗,見困于麥城,被圍至急,蜀中援兵不能旦夕即至,特命某突圍而出,來此求救。望二將軍速起上庸之兵,以救此危。倘稍遲延,公必陷矣。」〔太史慈求救于平原,是突如其來;廖化求救於上庸,是有因而至。一則言之慷慨,一則言之急切。〕

  封曰:「將軍且歇,容某計議。」〔如此急事,有何計議,計議便不像了。〕

  化乃至館驛安歇,端候發兵。劉封謂孟達曰:「叔父被困,如之奈何?」

  達曰:「東吳兵精將勇。且荊州九郡,俱已屬彼,止有麥城,乃彈丸之地。又聞曹操親督大軍四五十萬,屯於摩陂:量我等山城之眾,安能敵得兩家之強兵?不可輕敵。」〔又是一個傅士仁。〕

  封曰:「吾亦知之。奈關公是吾叔父,安忍坐視而不救乎?」

  達笑曰:「將軍以關公為叔,恐關公未必以將軍為侄也。某聞漢中王初嗣將軍之時,關公即不悅。〔照應前文。〕後漢中王登位之後,欲立後嗣,問于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問關、張可矣,』漢中王遂遣人至荊州問關公。關公以將軍乃螟蛉之子,不可僭立,〔補前文之所未及。〕勸漢中王遠置將軍于上庸山城之地,以杜後患。〔此特孟達挑構之語。〕此事人人知之,將軍豈反不知耶?何今日猶沾沾以叔侄之義,而欲冒險輕動乎?」〔如此挑構阻撓,可恨可惡。〕

  封曰:「君言雖是,但以何詞卻之?」

  達曰:「但言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興兵,恐失所守。」

  封從其言。次日,請廖化至,言此山城初附之所,未能分兵相救。〔又是一個糜芳。○玄德于孔融疏矣,于陶謙又疏矣,而能因太史慈之請而救孔融,又能因融之請而救陶謙,今劉封乃聽孟達而拒廖化,安得為肖子乎?〕

  化大驚,以頭叩地曰:「若如此則關公休矣!」

  達曰:「我今即往,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車薪之火乎?將軍速回,靜候蜀兵至可也。」

  化大慟告求,〔直欲效包胥之哭。〕劉封、孟達皆拂袖而入。〔劉封之殺兆於此。〕

  廖化知事不諧,尋思須告漢中王求救,遂上馬大罵出城,望成都而去。

  卻說關公在麥城,盼望上庸兵到,卻不見動靜。手下止有五六百人,多半帶傷;城中無糧,甚是苦楚。忽報城下一人教休放箭,有話來見君侯。公令放入,問之,乃諸葛瑾也。禮畢,茶罷,瑾曰:「今奉吳侯命,特來勸諭將軍。自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今將軍所統漢上九郡,皆已屬他人類;止有孤城一區,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在旦夕。將軍何不從瑾之言,歸順吳侯,複鎮荊襄,可以保全家眷。幸君侯熟思之。」〔張遼說關公,是說之以理;諸葛瑾說關公,但告之以勢。公為理屈,不為勢屈也。〕

  關公正色而言曰:「吾乃解良一武夫,〔漢文帝與南越王書曰:「朕高皇帝側室之子也。」公開口一語,正與相類。〕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殞,名可垂於竹帛也。〔言貫金石。〕汝勿多言,速請出城,吾欲與孫權決一死戰!」

  瑾曰:「吳侯欲與君侯結秦晉之好,同力破曹,共扶漢室,別無他意。君侯何執迷如是?」〔又照應前文做媒之事。〕

  言未畢,關平拔劍而前,欲斬諸葛瑾。〔意氣凜然,今之立於公側,誠不愧矣。〕

  公止之曰:「彼弟孔明在蜀佐汝伯父,今若殺彼,傷其兄弟之情也。」〔自重其兄弟,以及人之兄弟;惟其能忠,所以能恕。〕

  遂令左右逐出諸葛瑾。瑾滿面羞慚,上馬出城,回見吳侯曰:「關公心如鐵石,不可說也。」

  孫權曰:「真忠臣也!似此如之奈何?」

  呂範曰:「某請蔔其休咎。」〔魏有管輅之卜,吳有呂范之蔔;一則知定軍于先時,一則占麥城於臨事。〕

  權即令蔔之。范揲蓍成象,乃「地水師」卦,更有玄武臨應,主敵人遠奔。權問呂蒙曰:「卦主敵人遠奔,卿以何策擒之?」

  蒙笑曰:「卦象正合某之機也。關公雖有沖天之翼,飛不出吾羅網矣!」

  正是:

  龍遊溝壑遭蝦戲,鳳入牢籠被鳥欺。

  畢竟呂蒙之計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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