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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馬超大戰葭萌關 劉備自領益州牧(1)


  【孫權與劉表為仇,劉璋亦與張魯為仇;黃權之求救於漢中,如魯肅之弔喪于江夏,所謂同舟遇風,吳越可以相濟者也。然玄德助仲謀,而張魯不能助季玉,何哉?蓋孫與劉非操之所能間也,璋與魯則孔明之所能間者也。然使張魯不用楊松,雖有間亦不能入,則非孔明之能間之,一張魯之自間之耳。

  蔡瑁在荊州,而劉備不能安其身;楊松在漢中,而馬超亦不能安其身,是則同矣。然備之依表,欲以拒曹,超之歸魯,乃欲攻備,則超之志異於備矣。我方欲討國賊,而伐其同心討賊之人;我方欲報父仇,而伐其與父同事之友。超其忘衣帶詔之事乎?不獨內有楊松,而欲立功於葭萌為勢之所不能;縱使內無楊松,而欲立功於葭萌,亦為理之所不可。

  關公之欲與馬超比試,非真欲與之比試也,欲借此以壓服其心也。漢高初見英布,而倨傲跣腆以折之,恐其驕則不為我用耳。馬超新降,其視川中諸將無出我右,將不免於自矜。得孔明一書,方知翼德之上又有絕倫超群如關公者,而超之驕氣折矣。關公見書而笑曰:「孔明知吾心。」

  孔明其知此心哉!

  玄德當奔走流離之時,而不忍棄百姓,而一得西川,乃欲以民田賞功,是不可無子龍之諫也。子龍愛民所以愛國,愛國則不復愛家。前于取桂陽之時,不以妻子動其心,今於入川之後,不以田宅累其念,有古大臣之風焉,豈獨一名將之才足以盡之!

  子產之言曰:水懦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凡子產之用猛,正其善於用寬也。孔明之治蜀,其得此意乎?法行而知恩,即猛以濟寬之道。玄德以孔明為水,而當其治蜀,則又不為水而為火矣。曹操徙劉琮於青州,而殺其母子;劉備遷劉璋於公安,而歸其財物,則備與操異矣。劉備寬以撫蜀,而收之以恩;諸葛嚴以治蜀,而繩之以法,則亮又與備異矣。蓋我與敵取其相反:敵以暴,我以仁,敵以急,我以緩,以相反為能者也。君與相取其相濟:君以仁,相以義,君以柔,相以剛,以相濟為用者也。不相反,則無以相勝;不相濟,則無以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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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閻圃正勸張魯勿助劉璋,只見馬超挺身出曰:「超感主公之恩,無可上報,願領一軍攻取葭萌關,生擒劉備,〔忘了董承義狀。〕務要劉璋割二十州奉還主公。」

  張魯大喜,先遣黃權從小路而回,隨即點兵二萬與馬超。此時龐德臥病不能行,留於漢中。〔為後文歸曹操張本。〕

  張魯令楊柏監軍,超與弟馬岱選日起程。

  卻說玄德軍馬在雒城,法正所差下書人回報說:「鄭虔勸劉璋盡燒野穀並各處倉廩,率巴西之民,避于涪水西,深溝高壘而不戰。」〔前既在劉璋一邊寫來,此又在玄德一邊聽得,是兩邊雙敘法。筆有省處,亦有不省處,變化不同。〕

  玄德、孔明聞之,皆大驚曰:「若用此言,吾勢危矣。」

  法正笑曰:「主公勿憂。此計雖毒,劉璋必不能用也。」〔料劉璋如見,可謂知彼知己。〕

  不一日,人傳劉璋不肯遷動百姓,不從鄭虔之言。玄德聞之,方始寬心。〔玄德一邊聽得,勻兩段寫,妙甚。〕

  孔明曰:「可速進兵取綿竹。如得此處,成都易取矣。」

  遂遣黃忠、魏延領兵前進。費觀聽知玄德兵來,差李嚴出迎。嚴領三千兵也,各佈陣完。黃忠出馬,與李嚴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孔明在陣中教鳴金收軍。〔便有愛李嚴之意。〕

  黃忠回陣,問曰:「正待要擒李嚴,軍師何故收兵?」

  孔明曰:「吾已見李嚴武藝,不可力取。來日再戰,汝可詐敗,引入山峪,出奇兵以勝之。」

  黃忠領計。次日,李嚴再引兵來,黃忠又出戰,不十合詐敗,引兵便走。李嚴趕來,迤邐趕入出峪,猛然省悟。急待回來,前面魏延引兵擺開。孔明自在山頭,喚曰:「公如不降,兩下已伏強弩,欲與吾龐士元報仇矣。」〔姓張的射死了,卻尋著姓李的,真是張冠李戴。〕

  李嚴慌下馬,卸甲投降。〔又是一個降將軍。〕

  軍士不曾傷害一人。孔明引李嚴見玄德。玄德待之甚厚。嚴曰:「費觀雖是劉益州親戚,與某甚密,當往說之。」

  玄德即命李嚴回城招降費觀。〔不疑李嚴,便是待之甚厚處。〕

  嚴入綿竹城,對費觀贊玄德如此仁德;今若不降,必有大禍。觀從其言,開門投降。〔又是一個降將軍。〕

  玄德遂入綿竹,商議分兵取成都。忽流星馬急報,言:「孟達、霍峻守葭萌關,今被東川張魯遣馬超與楊柏、馬岱領兵攻打甚急,救遲則關隘休矣。」〔接筍甚緊。〕

  玄德大驚。孔明曰:「須是張、趙二將,方可與敵。」

  玄德曰:「子龍引兵在外未回。翼德已在此,可急遣之。」

  孔明曰:「主公且勿言,容亮激之。」

  卻說張飛聞馬超攻關,大叫而入曰:「辭了哥哥,便去戰馬超也!」〔寫得張飛如畫。〕

  孔明佯作不聞,對玄德曰:「今馬超侵犯關隘,無人可敵;除非往荊州取關雲長來,方可與敵。」〔為後文關公比試,虛伏一筆。〕

  張飛曰:「軍師何故小覷吾!吾曾獨拒曹操百萬之兵,〔照應四十二回中事。〕豈愁馬超一匹夫乎!」

  孔明曰:「翼德拒水斷橋,此因曹操不知虛實耳;若知虛實,將軍豈得無事?今馬超之勇,天下皆知,渭橋六戰,殺得曹操割須棄袍,幾乎喪命,〔照應五十八回中事。〕非等閒之比。雲長且未必可勝。」〔純用反激,妙。〕

  飛曰:「我只今便去;如勝不得馬超,甘當軍令!」

  孔明曰:「既爾肯寫文書,便為先鋒。請主公親自去一遭,留亮守綿竹。待子龍來卻作商議。」〔為後子龍守綿竹伏線。〕

  魏延曰:「某亦願往。」〔添一個副手。〕

  孔明令魏延帶五百哨馬先行,張飛第二,玄德後隊,望葭萌關進發。魏延哨馬先到關下,正遇楊柏。魏延與楊柏交戰,不十合,楊柏敗走。魏延要奪張飛頭功,乘勢趕去。前面一軍擺開,為首乃是馬岱。魏延只道是馬超,舞刀躍馬迎之。〔魏延與馬岱,先作一個破題。〕

  與岱戰不十合,岱敗走。延趕去,被岱回身一箭,中了魏延左臂。延急回馬走。馬岱趕到關前,只見一將喊聲如雷,從關上飛奔至面前。原來是張飛初到關上,聽得關前廝殺,便來看時,正見魏延中箭,因驟馬下關,救了魏延。飛喝馬岱曰:「汝是何人?先通姓名,然後廝殺?」

  馬岱曰:「吾乃西涼馬岱是也。」

  張飛曰:「你原來不是馬超,快回去!非吾對手!只令馬超那廝自來,說道燕人張飛在此!」〔批得一張通名紅單帖。〕

  馬岱大怒曰:「汝焉敢小覷我!」

  挺槍躍馬,直取張飛。戰不十合,馬岱敗走。張飛欲待追趕,關上一騎馬到來,叫:「兄弟且休去!」

  飛回視之,原來是玄德到來。〔前軍、中軍、後軍勻三次到,寫得次第,亦寫得突兀。〕

  飛遂不趕,一同上關。玄德曰:「恐怕你性躁,故我隨後趕來到此。既然勝了馬岱,且歇一宵,來日戰馬超。」

  次日天明,關下鼓聲大震,馬超兵到。玄德在關上看時,門旗影裡,馬超縱騎持槍而出;獅盔獸帶,銀甲白袍:一來結束非凡,二者人才出眾。〔在玄德眼中,極寫一馬超。〕

  玄德歎曰:「人言錦馬超,名不虛傳!」〔又在玄德眼中,補寫一馬超。〕

  張飛便要下關。玄德急止之,曰:「且休出戰。先當避其銳氣。」

  關下馬超單搦張飛出馬,關上張飛恨不得平吞馬超,〔「西地錦」惹動了「急三槍」。〕

  三五番皆被玄德當住。看看午後,玄德望見馬超陣上人馬皆倦,遂選五百騎,跟著張飛沖下關來。馬超見張飛軍到,把槍望後一招,約退軍有一箭之地。張飛軍馬一齊紮住;關上軍馬陸續下來。張飛挺槍出馬,大呼:「認得燕人張翼德麼?」

  馬超曰:「吾家屢世公侯,豈識村野匹夫!」〔又被馬超一激。〕

  張飛大怒。兩馬齊出,二槍並舉。約戰百餘合,不分勝負。〔一白一黑,殺得好看。〕

  玄德觀之,歎曰:「真虎將也!」〔連翼德都贊在內。〕

  恐張飛有失,急鳴金收軍。兩將各回。〔寫第一次交鋒。〕

  張飛回到陣中,略歇馬片時,不用頭盔,只裹包巾,上馬又出陣前搦馬超廝殺。超又出,兩個再戰。玄德恐張飛有失,自披掛下關,直至陣前;看張飛與馬超又鬥百餘合,兩個精神倍加。玄德教鳴金收軍。〔寫第二次交鋒。〕

  二將分開,各回本陣。是日天色已晚,玄德謂張飛曰:「馬超英勇,不可輕敵,且退上關。來日再戰。」

  張飛殺得性起,那裡肯休?大叫曰:「誓死不回!」

  玄德曰:「今日天晚,不可戰矣。」

  飛曰:「多點火把,安排夜戰!」〔好鬥與好飲一般,既蔔其晝,又蔔其夜。〕

  馬超亦換了馬,再出陣前,大叫曰:「張飛!敢夜戰麼?」

  張飛性起,問玄德換了坐下馬,搶出陣來,叫曰:「我捉你不得,誓不上關!」

  超曰:「我勝你不得,誓不回寨!」〔大家立誓,可稱盟兄盟弟。〕

  兩軍呐喊,點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兩將又向陣前鏖戰。到二十余合,馬超撥回馬便走。張飛大叫曰:「走那裡去!」

  原來馬超見贏不得張飛,心生一計:詐敗佯輸,賺張飛趕來,暗掣銅錘在手,扭回身覷著張飛便打將來。〔比戰許褚更自利害。〕

  張飛見馬超走,心中也提防;比及銅錘打來時,張飛一閃,從耳朵邊過去。張飛便勒回馬走時,馬超卻又趕來。張飛帶住馬,拈弓搭箭,回射馬超;超卻閃過。二將各自回陣。〔一錘一箭,借作收科,不然將戰個不住矣。〕

  玄德自於陣前叫曰:「吾以仁義待人。不施譎詐。馬孟起,你收兵歇息,我不乘勢趕你。」〔極會做人情。〕

  馬超聞言,親自斷後,諸軍漸退。玄德亦收軍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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