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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玄德用計襲樊城 元直走馬薦諸葛(2)


  不說曹仁敗回許昌。且說玄德大獲全勝,引軍入樊城,縣令劉泌出迎。玄德安民已定。那劉泌乃長沙人,亦漢室宗親,遂請玄德到家,設宴相待。只見一人侍立於側。玄德視其人器宇軒昂,因問泌曰:「此何人?」

  泌曰:「此吾之甥寇封,本羅侯寇氏之子也,因父母雙亡,故依於此。」

  玄德愛之,欲嗣為義子。劉泌欣然從之,遂使寇封拜玄德為父,改名劉封。〔忙中夾敘劉封承嗣事,卻並非閒筆。〕

  玄德帶回,令拜雲長、翼德為叔。雲長曰:「兄長既有子,何必用螟蛉?後必生亂。」〔雲長收關平為子,而獨不欲玄德收寇封者,臣之子無爭立之嫌,君之子則有爭立之嫌故也。〕

  玄德曰:「吾待之如子,彼必事吾如父,何亂之有!」

  雲長不悅。〔為後孟達說劉封伏線。〕

  玄德與單福計議,令趙雲引一千軍守樊城。玄德領眾自回新野。

  卻說曹仁與李典回許都見曹操,泣拜於地請罪,具言損將折兵之事。操曰:「勝負乃軍家之常。但不知誰為劉備畫策?」〔問得緊要。〕

  曹仁言是單福之計。操曰:「單福何人也?」〔不但曹操不知其為何人,即玄德此時亦未知其果何人也。〕

  程昱笑曰:「此非單福也。〔奇絕。〕此人幼好學擊劍,中平末年,嘗為人報仇殺人,披髮塗面而走,為吏所獲。問其姓名不答,吏乃縛于車上,擊鼓行於市,令市人識之,雖有識者不敢言。而同伴竊解救之,乃更姓名而逃,折節向學,遍訪名師。嘗與司馬徽談論。〔始為豪俠,繼為名士。〕此人乃潁川徐庶,字符直。單福乃其託名也。」〔單福真姓名,直至此處,方借程昱口中敘明。妙甚。〕

  操曰:「徐庶之才,比君何如?」

  昱曰:「十倍於昱。」〔與後元直贊孔明語相似。〕

  操曰:「惜乎賢士歸於劉備,羽翼成矣!奈何?」

  昱曰:「徐庶雖在彼,丞相要用,召來不難。」

  操曰:「安得彼來歸?」

  昱曰:「徐庶為人至孝。〔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庶既孝子,即安肯為操用乎?〕

  幼喪其父,止有老母在堂。現今其弟徐康已亡,老母無人侍養。丞相可使人賺其母至許昌,令作書召其子,則徐庶必至矣。」〔不以丞相召之,而以母召之,固知庶之不可召也。〕

  操大喜,使人星夜前去取徐庶母。不一日,取至。〔省筆。〕

  操厚待之。因謂之曰:「聞令嗣徐元直,乃天下奇才也。今在新野,助逆臣劉備,背叛朝廷,正猶美玉落於污泥之中,誠為可惜。今煩老母作書,喚回許都,吾于天子之前保奏,必有重賞。」〔先以助逆肯叛恐之,繼以美玉污泥動之,而後複稱天子以壓之,舉重賞以陷之:全是欺婦人語。〕

  遂命左右捧過文房四寶,命徐母作書。徐母曰:「劉備何如人也?」〔不亟發作,先問一句。妙甚。〕

  操曰:「沛郡小輩,妄稱皇叔,全無信義,所謂外君子而內小人者也。」〔先說玄德並非宗室,後說玄德並非好人:又全是欺婦人語。〕

  徐母厲聲曰:「汝何虛誑之甚也!吾久聞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說玄德的是宗親。〕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仁聲素著。世之黃童、白叟、牧子、樵夫皆知其名,真當世之英雄也。〔說玄德的是好人。〕吾兒輔之,得其主矣。〔破「美玉污泥」句。〕汝雖託名漢相,實為漢賊。〔破「天子之前保奏」句。〕乃反以玄德為逆臣,〔破「逆臣背叛」句。〕欲使吾兒背明投暗,豈不自恥乎!」〔破「作書喚回」句。○先極口贊玄德,後極口罵曹操,比禰衡、吉平尤為痛快。〕

  言訖,取石硯便打曹操。〔此一石硯抵得博浪椎。〕

  操大怒,叱武士執徐母出,將斬之。程昱急止之,入諫曰:「徐母觸忤丞相者,欲求死也。丞相若殺之,則招不義之名,而成徐母之德。徐母既死,徐庶必死心助劉備以報仇矣。不如留之,使徐庶身心兩處,縱使助劉備,亦不盡力也。且留得徐母在,昱自有計賺徐庶至此,以輔丞相。」〔昱之為操謀誠善。〕

  操然其言,遂不殺徐母,送於別室養之。〔操之不殺徐母者,念于王陵故事也。〕

  程昱日往問候,詐言曾與徐庶結為兄弟,待徐母如親母,時常饋送物件,必具手啟,徐母因亦作手啟答之。程昱賺得徐母筆跡,乃仿其字體,詐修家書一封,〔甚矣,婦人識字之為累也!為之一歎。〕差一心腹人,持書徑奔新野縣,尋問單福行幕。軍士引見徐庶。庶知母有家書至,急喚入問之。來人曰:「某乃館下走卒,奉老夫人言語,有書附達。」〔雲長在曹操處得兄書,徐庶在玄德處得母書。一真一假,遙遙相應。〕

  庶拆封視之。書曰:

  近汝弟康喪,舉目無親。正悲淒間,不期曹丞相使人賺至許昌,言汝背反,下我於縲絏,賴程昱等救免。若得汝降,能免我死。如書到日,可念劬勞之恩,星夜前來,以全孝道;然後徐圖歸耕故園,〔妙在此句,不教他事曹操,宛似其母聲口。〕免遭大禍。吾今命若懸絲,端望救援!更不多言。

  徐庶覽畢,淚如泉湧。持書來見玄德曰:「某本潁川徐庶,字符直;因為逃難,更名單福。〔直至將去,方說出真名;向來不露真名者,亦正恐曹操知之而收其母耳。〕
  前聞劉景升招賢納士,特往見之。及與論事,方知是無用之人,故作書別之。夤夜至司馬水鏡莊上,訴說其事。水鏡深責庶不識主,因說:『劉豫州在此,何不事之?』〔只此句話玄德不曾聽得,至此補出。妙甚。〕庶故作狂歌於市,以動使君;幸蒙不棄,即賜重用。爭奈老母今被曹操奸計賺至許昌囚禁,將欲加害。老母手書來喚,庶不容不去。非不欲效犬馬之勞,以報使君;奈慈親被執,不得盡力。今當告歸,容圖後會。」〔油油然孝子之言,比絕裾之溫嶠,不啻天淵矣。〕

  玄德聞言大哭曰:「子母乃天性之親,元直無以備為念。待與老夫人相見之後,或者再得奉教。」〔玄德更不相留,真善體孝子之情。〕

  徐庶便拜謝欲行。玄德曰:「乞再聚一宵,來日餞行。」

  孫乾密謂玄德曰:「元直天下奇才,久在新野,盡知我軍中虛實。今若使歸曹操,必然重用,我其危矣。主公宜苦留之,切勿放去。操見元直不去,必斬其母。元直知母死,必為母報仇。力攻曹操也。」〔此計亦妙,但非仁人所忍為。〕

  玄德曰:「不可。使人殺其母,而吾用其子,不仁也;留之不使去,以絕其子母之道,不義也。吾寧死,不為不仁不義之事。」〔玄德謝孫乾留庶之計,與謝單福相馬之說一樣意思。〕

  眾皆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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