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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師敗淯水(3)


  時陳元龍之父陳珪,養老在家,聞鼓樂之聲,遂問左右。左右告以故。珪曰:「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玄德危矣!」

  遂扶病來見呂布。〔「為呂者左袒」,陳宮是也。「為劉者右袒」,陳珪是也。〕

  布曰:「大夫何來?」

  珪曰:「聞將軍死至,特來弔喪。」〔故作驚人語。婚、喪、賀、吊,映襯成文。〕

  布驚曰:「何出此言?」

  珪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欲殺劉玄德,而公以射戟解之。今忽來求親,其意蓋欲以公女為質,〔質物猶可,質人不堪;質子猶可,質女不堪。〕隨後就來攻玄德而取小沛。小沛亡,徐州危矣。且彼或來借糧,或來借兵,公若應之,是疲於奔命,而又結怨於人;若其不允,是棄親而啟兵端也。〔言袁術將攻徐州。〕況聞袁術有稱帝之意,是造反也。彼若造反,則公乃反賊親屬矣,得無為天下所不容乎?」〔言天下皆將攻徐州。〕

  布大驚曰:「陳宮誤我!」

  急命張遼引兵追趕,至三十裡之外,將女搶歸。〔高宗刻印銷印,正見其有決斷;呂布送婚奪婚,正見其無主張。〕

  連韓胤都拿回監禁,不放歸去。〔殊非待媒禮。〕

  卻令人回復袁術,只說女兒妝奩未備,俟備畢便自送來。陳珪又說呂布,使解韓胤赴許都。〔惡極妙極。○又為後文伏線。〕

  布猶豫未決。

  忽人報:「玄德在小沛招軍買馬,不知何意。」

  布曰:「此為將者本分事,何足為怪。」

  正話間,宋憲、魏續至,告布曰:「我二人奉明公之命,往山東買馬,買得好馬三百餘匹。回至沛縣界首,被強寇劫去一半。打聽得乃劉備之弟張飛,詐妝山賊,搶劫馬匹去了。」〔此是醒時奪的,不是使酒。〕

  呂布聽了大怒,隨即點兵往小沛來鬥張飛。玄德聞知大驚,慌忙領兵出迎。兩陣圓處,玄德出馬曰:「兄長何故領兵到此?」

  布指罵曰:「我轅門射戟,救你大難,你何故奪我馬匹?」

  玄德曰:「備因缺馬,令人四下收買,安敢奪兄馬匹?」

  布曰:「你便使張飛奪了我好馬一百五十匹,尚自抵賴!」

  張飛挺槍出馬曰:「是我奪了你好馬!你今待怎麼?」〔快人快語。〕

  布罵曰:「環眼賊!你累次渺視我!」

  飛曰:「我奪你馬你便惱,你奪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說了!」〔妙妙。其言又快直又公平。〕

  布挺戟出馬,來戰張飛,飛亦挺槍來迎。兩個酣戰一百餘合,未見勝負。玄德恐有疏失,急鳴金收軍入城。呂布分軍,四面圍定。玄德喚張飛,責之曰:「都是你奪他馬匹,惹起事端,如今馬匹在何處?」

  飛曰:「都寄在各寺院內。」

  玄德隨令人出城至呂布營中,說情願送還馬匹,兩相罷兵。布欲從之。陳宮曰:「今不殺劉備,久後必為所害!」〔亦伏白門樓之事。〕

  布聽之,不從所請,攻城愈急。

  玄德與糜竺、孫乾商議。孫乾曰:「曹操所恨者,呂布也。不若棄城走許都,投奔曹操,借軍破布,此為上策。」

  玄德曰:「誰可當先破圍而出?」

  飛曰:「小弟情願死戰!」

  玄德令飛在前,雲長在後,自居於中,保護老小。當夜三更,乘著月明,出北門而走。正遇宋憲、魏續,被翼德一陣殺退,得出重圍。後面張遼趕來,關公敵住。呂布見玄德去了,也不來趕,隨即入城安民,令高順守小沛,自己仍回徐州去了。〔玄德既失徐州,又失小沛,雖皆因翼德起釁,然實陳宮構之也。〕

  卻說玄德前奔許都,到城外下寨,先使孫乾來見曹操,言被呂布追逼,特來相投。操曰:「玄德與吾兄弟也。」〔奸甚。〕

  便請入城相見。次日,玄德留關、張在城外,自帶孫乾、糜竺入見操。操待以上賓之禮。玄德備訴呂布之事,操曰:「布乃無義之輩,吾與賢弟拼力誅之。」〔又是一個呼賢弟的。幸翼德此時不在側耳。〕

  玄德稱謝。操設宴相待,至晚送出。

  荀彧入見曰:「劉備,英雄也。今不早圖,後必為患。」

  操不答。彧出,郭嘉入。操曰:「荀彧勸我殺玄德,當如何?」

  嘉曰:「不可。主公興義兵,為百姓除暴,惟仗信義以招俊傑,猶懼其不來也。今玄德素有英雄之名,以困窮而來投,若殺之,是害賢也。天下智謀之士,聞而自疑,將裹足不前,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數語非為玄德,實為曹操。〕

  操大喜曰:「君言正合吾心。」

  次日即表薦劉備領豫州牧。程昱諫曰:「劉備終不為人之下,不如早圖之。」

  操曰:「方今正用英雄之時,不可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此郭奉孝與吾有同見也。」〔操非不欲殺備,但欲使呂布殺之、袁術殺之,必不欲自殺之也。奸雄奸雄。〕

  遂不聽昱言,以兵三千、糧萬斛送與玄德,使往豫州到任,進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攻呂布。

  玄德至豫州,令人約會曹操。操正欲起兵自往征呂布,忽流星馬報說:「張濟自關中引兵攻南陽,為流矢所中而死。濟侄張繡統其眾,用賈詡為謀士,結連劉表,屯兵宛城,欲興兵犯闕奪駕。」〔補接處如奇峰矗起。〕

  操大怒,欲興兵討之,又恐呂布來侵許都,乃問計于荀彧。彧曰:「此易事耳。呂布無謀之輩,見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往徐州,加官賜賞,令與玄德解和。〔荀彧前欲使二人相鬥,今又欲使二人相和,變幻百出。〕布喜,則不思遠圖矣。」

  操曰:「善。」

  遂差奉軍都尉王則,齎官誥並和解書,往徐州去訖;一面起兵十五萬,親討張繡,分軍三路而行,以夏侯惇為先鋒。軍馬至淯水下寨。賈詡勸張繡曰:「操兵勢大,不可與敵,不如舉眾投降。」

  張繡從之,使賈詡至操寨通款。操見詡應對如流,甚愛之,欲用為謀士。詡曰:「某昔從李傕,得罪天下;〔自知之明。〕今從張繡,言聽計從,未忍棄之。」〔為下文攻曹操張本。〕

  乃辭去。次日,引繡來見操,操待之甚厚。引兵入宛城屯劄,餘軍分屯城外,寨柵聯絡十餘裡。一住數日,繡每日設宴請操。

  一日操醉,退入寢所,私問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因酒及色,阿瞞頗露本相。〕

  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乃密對曰:「昨晚小侄窺見館舍之側有一婦人,生得十分美麗。問之,即繡叔張濟之妻也。」

  操聞言,便令安民領五十甲兵往取之。須臾,取到軍中,〔以軍中作桑中。〕操見之,果然美麗。問其姓,婦答曰:「妾乃張濟之妻鄒氏也。」

  操曰:「夫人識吾否?」

  鄒氏曰:「久聞丞相威名,今夕幸得瞻拜。」〔「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操曰:「吾為夫人故,特納張繡之降。不然,滅族矣。」〔忽將大人情賣與婦人,確是醉後狂語。〕

  鄒氏拜曰:「實感再生之恩。」

  操曰:「今日得見夫人,乃天幸也。今宵願同枕席,隨吾還都安享富貴,何如?」〔醜極。〕

  鄒氏拜謝。是夜,共宿於帳中。〔郭汜之妻妒,張濟之妻淫,皆黨惡之報。〕

  鄒氏曰:「久住城中,繡必生疑,亦恐外人議論。」

  操曰:「明日同夫人去寨中住。」〔可稱壓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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