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詩文評論 > 詩人玉屑 | 上頁 下頁
諷興


  興與訕異

  自古工詩,未嘗無興也,睹物有感焉則有興;今之作詩者,以興近乎訕也,故不敢作,而詩之一義廢矣。老杜萵苣詩雲:「兩旬不甲拆,空惜埋泥滓。野莧迷汝來,宗山「山」杜集作「生」實於此。」皆興小人盛,而掩抑君子也。至高適題處士菜園則雲:耕地桑柘間,地肥菜常熟。為問葵藿資,何如廟堂肉?」則近乎訕矣。作詩者苟知興之與訕異,始可言時矣。古今詩話

  戒訕謗

  詩者,人之情性也。非強諫爭於廷,怨忿詬於道,怒鄰罵座之為也。其人忠信篤敬,抱道而居,與時乖逢,遇物悲喜,同床而不察,並世而不同,情之所不能堪,因發於呻吟調笑之聲,胸次釋然,而聞者亦有所勸勉;比律呂而可歌,列干羽而可舞,是詩之美也。其發為訕謗侵陵,引頸以承戈,披襟而受矢,以快一時之忿者,人皆以為詩之禍;是失詩之旨,非詩之過也。山谷

  詩有補於世

  錢惟演為洛師留守,置驛貢花,識者鄙之。蔡君謨加法造小團茶貢之。富彥國歎曰:君謨乃為此也!坡作荔枝歎雲:「我願天公憐赤子,莫生尤物為瘡痏。雨順風調百穀登,民不饑寒為上瑞。君不見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籠加。吾君盛德豈在此,致養口腹何陋耶!又不見洛陽丞相忠孝家,可憐亦進姚黃花。」補世之語,不能易也。嘗愛李敬方汴河直進舡詩雲:「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為害亦相和。東南四十三州地,取盡膏脂是此河。」此等語皆可為炙背之獻也。䂬溪

  有三百篇之旨

  聶夷中,河南人,有詩曰:「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孫光憲謂有三百篇之旨,此亦為詩史。詩史

  歐陽公詩

  慶曆中,西師未解,晏元獻公為樞密使,會大雪,置酒西園。歐陽永叔賦詩雲:「須憐鐵甲冷徹骨,四十余萬屯邊兵。」晏曰:昔韓愈亦能作言語,赴裴度會但雲:「園林窮勝事,鐘鼓樂清時。」不會如此合鬧。孔溪談苑

  荊公詩

  荊公送呂望之赴臨江詩雲:「黃雀有頭顱,長行萬里餘。想因君出守,暫得免苞苴。」詩才二十字耳,崇仁愛,抑奔競,皆具焉。何以多為!能行此言,則虐生類以飽口腹,刻疲民以肥權勢者,寡矣。

  秋後竹夫人詩

  呂居仁詠秋後竹夫人詩雲:「與君宿昔尚同床,正坐西風一夜涼。便學短檠牆角棄,不如團扇篋中藏。人情易變乃如此,世事多虞只自傷。卻笑班姬與陳後,一生辛苦望專房。」晁無咎詩「不見班姬與陳後,甯聞衰落尚專房。」居仁用此語也。漁隱

  聞蟬詩

  吳興陸蒙老,嘗為常之晉陵宰,頗喜作詩。時州幕官有好讒謗同列者,一日同會,忽聞蟬聲,幕官謂陸曰:君既能詩,可詠此也。陸辭之不可,因即席為之曰:「綠陰深處汝行藏,風露從來是稻粱。莫倚高枝縱繁響,也應回首顧螳螂。」因以是譏之,其人愧而少戢。庚溪詩話

  歸燕詩

  張九齡為相,有謇諤匪躬之誠,明皇怠于政事,李林甫陰中傷之。方秋,明皇令高力士持白羽扇賜焉,九齡作賦以謝曰:「苟效用之得所,雖殺身而何忌!」又曰:「縱秋氣之移奪,終感恩於篋中。」又作歸燕詩貽林甫曰:「海燕雖微眇,乘春亦暫來。豈知泥滓濺,只見玉堂開。棲戶時雙入,華堂日幾回。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林甫知其必退,恚怒稍解。明皇雜錄

  啄木詩

  治平中,有吉州吉水令,忘其姓名,治邑嚴酷,有野人馬道,為啄木詩諷之曰:「翠翎迎日動,紅嘴響煙蘿。不顧泥丸及,唯貪得食多。才離枯朽木,又上最高柯。吳楚園林闊,茫茫爭奈何!」令見其詩,稍緩刑。時人目曰馬啄木。翰府名談

  贈釣者詩

  范希文有贈釣者詩曰:「江上往來人,盡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濤裡。」不徒作也。同上

  紅梅詩

  毗陵薦福寺紅梅閣,士大夫多留題,惟程給事致道嘗有詩,其略曰:「春風如醇酒,著物物不知。居然北枝後,迨此白日遲。春風日浩蕩,醉色回冰肌。所恨培雪根,向來歲寒枝。差池弄芳晚,坐令顏色移。顏色固嫵媚,清香無故時。」意新語妙,又有規戒,不苟作也。庚溪詩話

  禦柳詩

  陳恭公執中,以衛尉寺丞知梧州,驛遞上疏乞立儲貳,真宗嘉其敢言,翌日臨朝,袖其疏以示執政,歎獎久之,召為右正言。然為王冀公所忌。一日,真宗賦禦溝柳詩,宣示宰相,兩省皆和進。恭公因進詩曰:「一度春來一度新,翠光長得照龍津。君王自愛天然色,恨殺昭陽學舞人。」東軒筆錄

  夏雲詩

  章子厚謫雷州,過小貴州南山寺,有僧奉忠,子厚見之,已而倚檻看雲,曰:「夏雲多奇峰」,真善比類。忠曰:曾記夏雲詩甚奇,曰:「如峰如火複如綿,飛過微陰落檻前。大地生靈幹欲死,不成霖雨謾遮天。」

  初月詩

  夏鄭公竦評老杜初月詩:「微升紫塞外,已隱暮雲端。」以為意主肅宗也。鄭公善評詩者也。吾觀退之「煌煌東方星,奈此眾客醉。」其順宗時作也,東方謂憲宗在儲也。隱居詩話

  於瀆詩

  於瀆為詩,頗幹教化。對花詩雲:「花開蝶滿枝,花謝蝶還稀。唯有舊巢燕,主人貧亦歸。」盧懷抒情

  唐備詩

  詩曰:「天若無雪霜,青松不如草。地若無山川,何人重平道。」題路傍木雲:狂風拔倒樹,樹倒根已露。上有數枝藤,青青猶未悟。」又曰:「一日天無風,四溟波盡息。人心風不吹,波浪高百尺。」皆協騷雅。同上

  溫厚之氣

  作詩不知風雅之意,不可以作詩。詩尚譎諫,唯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乃為有補;而涉于譭謗,聞者怒之,何補之有!觀東坡詩只是譏誚朝廷,殊無溫柔崇厚之氣,以此人故得而罪之。若是伯淳詩,聞者自然感動。因舉伯淳和溫公諸人禊飲詩雲:「未須愁日暮,天際乍輕陰。」又泛舟詩雲「只恐風花一片飛。」何其溫厚也。龜山語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