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話總龜·警句門(4)

警句門(4)

　　王摩詰酷好畫山水，其畫山聳穀邃，雲浮水飛，意出塵外。嘗自題雲：「宿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李璟定為妙品上上。同前

　　李益詩名早著，征人早行篇，好事者畫為圖障。如「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天下歌之。

　　胡擢詩善狀花木鳥獸，飄然有物外意。嘗謂人曰：「吾思苦於三峽聞猿。」吟曰：「甕中每醞逍遙樂，筆下閑偷造化工。」

　　唐南蠻侵軼西川，僖宗幸蜀，慮為患，以女下降。蠻喜其姻聯大國，遣宰相趙隆眉、楊奇鯤、段義宗來朝行在。高駢自淮海飛章雲：「南蠻心膂，唯此數人，請留而鴆之。」迄僖宗還京無虞，用駢計也。楊、趙輩各有詞藻，《途中》雲：「風裡浪花吹更白，雨中山色洗還青。海鷗聚處窗前見，林狖啼時枕上聽。」

　　自唐以來，試進士詩號省題，時有佳句。如梓州進士楊諤，天聖八年省試《蒲車詩》，雲：「草未驚皇轍，山能護帝輿。」是歲下第。景祐元年省試《宣室受匣詩》雲：「願前人主席，一問洛陽人。」是歲及第。未幾卒。慶曆二年，韓欽試《勳門賜戟詩》雲：「凝鋒畫翻轉，交鏃采文繁。」范景仁曾見真本雲：「迎鋒畫翻轉，映日采文繁。」姑兩存之。蘇州進士王偃試《邇英延講藝詩》，雲：「白虎前芳掩，金華舊事輕。天心非不悟，垂意在蒼生。」有古諷諫意，是年奏名甚高，御前下第。二十年始第，尋卒。滕元發皇祐五年禦試《吹律聽軍聲詩》，雲：「萬國休兵外，群生奏凱中。」又作《西旅來王詩》雲：「寒日邊聲斷，春風塞草長。傳聞漢都護，歸奉萬年觴。」極為場屋所稱。楊諤有《題驪山》雲：「行人問宮殿，耕者得珠璣。」

　　孟蜀王時，花蕊夫人能詩而世不傳。王平甫於館中得七言三十餘篇，大約似王建。詩雲：「廚船進食簇時新，列座無非侍從臣。日午殿頭宣索膾，隔花催喚打魚人。」又：「月頭分給買花錢，滿殿宮娥盡十千。遇著唱名多不語，含羞急過禦床前。」並同前

　　楊文公在館閣時，占城進獅子，例進詩。文公雲：「渡海鯨波息，登山豹霧清。」《雜說》

　　章獻太后挽辭數百首，唯石曼卿一聯首出，曰：「《震》出《坤》柔變，《乾》成太極虛。」太后稱制日久，仁宗端拱，至是始親萬機。曼卿詩切合時宜，又不卑長樂也。《古今詩話》

　　嘉祐中，劉諷都官，簡州人，方年六十三，致仕。夫婦徙居賴山。謝景山有詩送雲：「移家尚恐青山淺，隱幾唯知白日長。」朱公綽詩雲：「諫草焚來應見史，橐金散盡只留書。」[《溫公續詩話》]

　　潘天錫員外與沈郎中，宅相鄰，同游古觀分題。天錫雲：「風便磬聲遠，日斜樓影長。」沈彬雲：「松欹晚影離壇草，鐘撼秋聲入殿風。」《郡閣雅談》

　　唐宣宗《重陽賜群臣宴詩》曰：「款塞旋征騎，和戎委廟賢。傾心方倚注，協力共安邊。」魏謨《應制》雲：「四方無事去，神豫杪秋來。八水寒光動，千山霽色開。」宣宗嘉之。《南部新書》

　　魏野《啄木》雲：「千林啄如盡，一腹餒何妨！」有詩人規戒之風。《閒居》雲：「妻喜栽花活，童誇鬥草贏。」得野人趣，非急務故也。又雲：「燒葉爐中無宿火，讀書窗下有殘燈。」有嫌「燒葉」貧寒太甚，改「葉」為「藥」，不惟壞此一句，並下句亦減氣味，所謂求益反損也。《贈司馬君實》雲：「文雖如古道，貌不似貧家。」公監安豐酒稅，赴官，有《行色》詩雲：「冷于陂水淡於秋，遠陌初窮見渡頭。猶賴丹青不能畫，畫成應遣一生愁。」非狀難寫之景乎？[《溫公詩話》]

　　寇萊公，年十九進士及第，知東巴縣，詩雲：「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又為《江南春》詩雲：「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江南春盡離腸斷，蘋滿汀洲人未歸。」膾炙人口。《古今詩話》

　　李長吉歌雲「天若有情天亦老」，以為奇怪無對。石曼卿雲：「月如無恨月長圓。」[《溫公續詩話》]

　　九華山人熊皎能詩，《早行》雲：「山前猶見月，陌上未逢人。」《山居》雲：「果熟秋先落，禽寒夜未棲。」《閒居》雲：「深逢野草皆為藥，靜見樵人恐是仙。」又雲：「厭聽啼鳥夢醒後，慵掃落花春盡時。」《雅言雜載》

　　李範，關中人，善章句。為《道旁木》雲：「雖當南北路，不礙往來人。」《經王山人舊居》雲：「鶴歸秋漢遠，人去草堂空。」《秋日江幹遠望》雲：「清猿啼遠木，白鳥下前灘。」《暮秋懷故人》雲：「天涯故友無來信，窗外拒霜空落花。」《江寺閒書》雲：「釣叟無機沙鳥睡，禪師入定白牛閑。」同前

　　丁晉公在朱崖，有詩數十篇，號《知命集》，有曰：「草解忘憂憂底事，花名含笑笑何人？」《古今詩話》

　　陸子履《言懷》雲：「薄有田園歸去好，苦無官況莫來休。」士君子莫不賞味其意。《青瑣集》

　　湘南詩僧文喜為《失鶴詩》，雲：「一向亂雲尋不得，幾番臨水待歸來。」上潭州劉相，大稱許。

　　河外僧清晤《春日即事》雲：「宿鳥歸花影，潮魚沒浪痕。」《郊外晚菊》雲：「疊浪支層漢，殘陽補斷霞。」上賈侍中，遂褒稱之。

　　範攄有子，七歲能詩。《夏景》雲：「閑雲生不雨，病葉落非秋。」方幹曰：「必不享壽。」未十歲而終。

　　劉昭禹，字休明，婺州人。為詩刻苦，不懼風雨。有雲：「句向夜深得，心從天外歸。」言不虛耳。並同前

　　廖凝字熙績，十歲《詠棋》詩雲：「滿汀鷗不散，一局黑全輸。」識者見之曰：「必垂名於後。」《郡閣雅談》

　　裴說、裴諧俱有詩名。說官至補闕，諧終於桂嶺假官宰。同作《湘江吟》，說詩雲：「吟餘潮入浦，坐久燒移山。」諧詩雲：「風回山火斷，潮落岸冰高。」《經杜甫墳》，說雲：「擬掘孤墳破，重教大雅生。」諧曰：「名終埋不得，骨且朽何妨！」景同而語意俱別。

　　呂文穆公未第時，嘗遊一縣，忘其縣名。胡大監旦方隨其父宰是邑，遇呂甚薄。客有譽曰：「工於詩，宜少加禮。」胡問其警句，客舉一篇，卒章雲：「挑盡寒燈夢不成。」胡笑曰：「乃一渴睡漢耳。」呂恨而去。明年，首中甲科，因人寄語胡曰：「渴睡漢狀元及第。」胡答曰：「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輸君一籌。」既而次榜亦中首選。《歐公詩話》

　　許致殿丞及第後，忽心恙，為詩亂題房壁，雲：「有漏難求佛，無機好學禪。」又《江上對月》雲：「江使不來秋練淨，月娥長在夜珠寒。」（《貢父詩話》）

　　石曼卿以詩酒豪爽得名。嘗獨行京師，倏有豪士揖曼卿語，已而曰：「公幸過我家。」曼卿語諾。豪士顧從騎載曼卿同行，入委巷，前抵大第，三四門乃至內堂。庭戶宏麗，施設錦繡，侍女珠翠，延飲，求曼卿書字。曼卿醉後書其詩《籌筆驛》等數篇，豪士甚珍愛之，贈曼卿金帛可值數十百千，使從騎送歸。初不知其誰何。後日尋訪，迷不省所居閭裡，人不能知。他日，複遇之途，又以金數十兩贈曼卿雲：「《籌筆驛》詩『意中流水遠，愁外舊山青』最佳。」[《中山詩話》]

　　歐陽詹，乾德中獻《野史》，授黃崗宰，有詩行於世。《聞猿》雲：「啼猿非有恨，行客自多悲。」《聞笛》雲：「不知吹者意，何似聽人心！」《臥屏》雲：「橫琴遮遠洞，舉手出高峰。」《公宇蘆》雲：「漁家分得兩三莖，公退徐吟思倍清。官滿不將歸舊隱，蕭蕭留與後人聽。」《雅言雜載》

　　繆島雲少從浮屠，詩尚奇險，如「拋芥子降顛狒狒，折楊枝灑醉猩猩」，夐出前輩。《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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