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話總龜·警句門(3)

警句門(3)

　　楊文公雲：「錢惟演、劉筠首變詩格，學者慕之，得其格者，蔚為佳詠。二公麗語頗多，如惟演《奉使途中》雲：『雪意未成雲著地，秋聲不斷雁連天。』又雲：『客亭厭見名長短，村酒那能辨聖賢！』《送僧游楚》雲：『宿舍孤煙起，行衣夢雨涼。』《張弁州》雲：『戈矛巡霧夕，鐃鼓宴蕭晨。』《章衢雨詩》雲：『平檻曉波吳榜渡，繞城春樹越禽飛。』《章南安》雲：『離人南浦多春草，越鳥棲枝有早梅。』《劉潭州》雲：『坐激鮮飆湘竹曉，樹含涼雨越禽歸。』《李太僕北使》雲：『漢幟隨移帳，燕鴻半解鞍。』《何袁州》雲：『疏鐘靜起軍城晚，華表雙高水國秋。』《陳江陵》雲：『深沉蛛網通歸夢，紫翠春山接去舟。』《太乙宮》雲：『神庭古柏啼烏起，齋室虛簾宿霧通。』《送人》雲：『思滿離亭酒，魂驚客舍烏。』《高泉州》雲：『東南地迥宵烽息，西北樓高晚望迷。』《章分寧》雲：『小雨郊原連苦霧，夕陽樓閣照丹楓。』《東封應制》雲：『羽毛襄野駕，宴喜魯郊民。』送予知處州雲：『輕飆使車遠，明月直廬空。』《張僕射判河陽》雲：『綠野桑麻連四水，黃堂歌吹擁千兵。』《孫永興》雲：『魚尾故宮迷草樹，龍鱗平隰自風煙。』《漢武》雲：『立候東溟邀鶴駕，窮兵西極待龍媒。』《公子》雲：『歌番南國桃根曲，馬過章台杏葉韉。』《槿花》雲：『欲作飛煙散，猶憐返照遲。』《荷花》雲：『淚有鮫人見，魂須宋玉招。』《禁中鶴》雲：『天淵風雨多秋思，遼海煙波失舊期。』《留題》雲：『有時盤馬看猶懶，盡日投壺笑未回。』又雲：『春瘦已寬連理帶，夜長誰有辟寒金！』《元夜》雲：『九枝火樹連金狄，萬里霜輪上壁璫。』《馬延州》雲：『沃野桑麻涵細雨，嚴城鼓角送斜陽。』劉筠《直禁中》雲：『雨勢宮城闊，秋聲禁樹多。』《陝州從事》雲：『角迥含秋氣，橋長斷洛塵。』《周賢良》雲：『崎嶇一乘傳，憔悴五羊皮。』《南鄭》雲：『渝舞氣豪傳漢俗，丙魚味美敵吳鄉。』《李太僕》雲：『推月卿曹重，占星使者賢。』《送僧》雲：『卷衲城鐘斷，搘筇嶽雨寒。』《僧惠崇》雲：『醉令難同社，仙鵝肯換書。』《葉金華》雲：『柔桑蔽野鳴雛雉，高柳含風變早蟬。』《劉潭州》雲：『坐席久虛溫樹老，心旌無奈楚風長。』又雲：『沙禽兩兩穿鈴閣，江草依依接射堂。』《九隴》雲：『溪箋未破冰生硯，爐酒新燒雪滿天。』又《周賢良》雲：『春風亂鶯囀，夕霧一鴻冥。』《張嶺南》雲：『山月愁獪子，風濤怒鱷魚。』《西巡》雲：『龍駕昌明禦，天旗太乙神。』《張婺神》雲：『大野幾星分婺女，清風萬古感顏烏。』《章南安》雲：『嶺雲夏變梅燕早，越雨秋藏桂蠹多。』《西京首坐》雲：『滎河帶繞中天閣，空樂星懸大士居。』《題雪》雲：『劉伶醉席梅花地，海客仙槎粉水天。』《利州轉運》雲：『鴟蹲野芋誰為尹，雪積泉鹽久置官。』《章分寧》雲：『鶴伴鳴琴公事晚，烏驚調角戍城秋。』《楊處州》雲：『朱飾兩轓巡屬邑，案留雙筆在中台。』《閣》雲：『三壤月臨承露掌，九雛烏繞守宮槐。』又雲：『酒供硯滴濡毫冷，火守更籌添漏長。』《雪月》雲：『已回鄰面三年粉，又結寒絲幾許冰。』《汾陽道中》雲：『鼓音記裡繩阡遠，舞節鳴鸞玉步隨。』《相洪州》雲：『桃葉橫波人共醉，劍光沖鬥獄常空。』《李秦州》雲：『右墄獨登溫樹密，前旌雙抗嶺雲高。』《劉潭州》雲：『洛田荒二頃，楚浪漲三篙。』《槿花》雲：『吳宮何薄命，楚夢不終朝。』《宮詞》雲：『難消守宮血，易斷舞鸞腸。』又雲：『虹跨層台晚，螢飛夏苑涼。』《夏日》雲：『雲容倏變千峰險，草色相沿百帶長。』《新蟬》雲：『翼薄乍舒宮女鬢，蛻輕全解羽人屍。』《公子》雲：『行庖爨蠟雕胡熟，永埒鋪金血汗驕。』《明皇》雲：『梨園法部兼胡部，玉輦長亭更短亭。』《荷花》雲：『湔裙無限水，障袂幾多風。』《留題》雲：『荷心出水終無定，蘿蔓從風莫自持。』又雲：『藻井風高蛛壞網，杏園春暖燕爭泥。』《詠梨》雲：『先時櫻熟煩羊酪，遠信梅酸損瓠犀。』《洞戶》雲：『密鎖香風深處戶，亂飄梨雪曉來天。』《贈希晝》雲：『吟余雲散葉，坐久麈遺毛。』《夕陽》雲：『塞迥橫垣紫，江清照葉丹。』《圉中》雲：『籠禽思隴樹，洞犬識秦人。』《柳絮》雲：『平沙千里經春雪，廣陌三條盡日風。』《高屬疾》雲：『風簾鴟笑廚煙絕，月樹烏驚藥杵喧。』《燈夕》雲：『金徒抱箭當壺水，玉宇風來滿砌蓂。』《禁中》雲：『萬年宮省樹，五色帝家禽。』」

　　晚唐詩句尚切對，然氣韻甚卑。鄭綮《山居》雲：「童子病歸去，鹿麑寒入來。」自謂銖兩輕重不差。有人作《梅花》雲：「強半瘦因前夜雪，數枝愁向曉來天。」對屬雖偏，亦有佳處。

　　李廷老家有李揆《與饒州刺史封漸仲容叔霽聯句》。揆筆力遒勁，詩亦大佳，略雲：「光踐蓬瀛閣，臥屙淮海濱。偶逢鄱陽守，宛是鄱陽人。」又雲：「共仰新侯伯，同瞻舊宰臣。」又雲：「鄉路轅思北，客林巷喜南。」

　　王爽字季明。王孝伯問曰：「古詩中何句為最佳？」爽未對。孝伯曰：「『所遇無故物，安得不速老。』此為佳。」

　　楊巨濟詩曰：「爐煙添柳重，宮漏出花遲。」當以下句為試舉人詩題。濟本作源。

　　晏元獻稱國初待詔雲：「醉輕浮世事，老重故鄉人。」張安道亦稱：「紅塵三尺險，中有是非波。」

　　晏臨淄宴集詩最多，有一聯雲：「春風任花落，流水放杯行。」

　　惠崇《游長安》雲：「人遊曲江少，草入未央深。」不減「馬放降來地，雕盤戰後雲」。

　　景祐三年，後苑生雙竹，宣宰相從臣賦詩。知制誥李絢有詩雲：「日回龍並影，風過鳳聯聲。」眾嗟賞之。前並《詩史》

　　嘗和杜祁公《致仕詩》雲：「收得桑榆歸物外，種成桃李滿人間。」亦佳。《雲齋廣錄》

　　李元膺《遊春詩》雲：「夾道桃花三月暮，馬蹄無處避殘紅。」其標緻如此。

　　陳台、杜默預東平郡宴。太守請賦海棠詩，默雲：「倚風莫怨唐工部，後裔甯知不解詩。」坐客嘆服。《詩史》

　　臧謀《梅花詩》雲：「綠楊解語應相笑，漏泄春光卻是誰？」人皆誦之。

　　淇川人楊萬畢，字通一，作《聞梧桐夜雨》詩雲：「千里暮雲山已黑，一燈孤館酒初醒。」索寞之意盡於此。

　　華州華陰縣宰許弋，於縣廨辟一軒，名曰「增明」，取韓文公「遙岑出寸碧，遠目增雙明」之意。羽客姚太虛謁許公，因書雲：「遙岑寸碧尚增明，何況雲峰三十六！」

　　楊茂卿詩雲：「河勢昆侖遠，山形菡萏秋。」誠佳。

　　錢昭度《燈詩》雲：「繡帔夢驚中酒處，朱門人語上朝時。」未若「船中聞雁洞庭夜，床下有蛩長信秋」，意格清遠。

　　昭度又有《聞角詩》雲：「風欲拋高雨壓沉，黃昏前後五更深。」議者雲，此亦句之優者。

　　王文穆罷相帥，朝士皆有詩，陳從易詩最佳，雲：「千重浪裡平安過，百尺竿頭穩下來。」

　　景祐末，昊叛，夏鄭公守長安，梅聖俞送詩雲：「亞夫金鼓從天落，韓信旌旗背水陳。」鄭公獨刻此詩于石。

　　范景仁喜為詩，年六十三致仕。一朝思鄉裡，遂輕行入蜀。故人李才元知梓州，枉道過之。歸至成都，日與鄉人樂飲，散財於親舊之貧者。遂遊峨嵋、青城，下巫峽，出荊門，歲暮乃還京師。在道作詩二百五篇，有雲：「不學鄉人誇駟馬，未僥吾祖泛扁舟。」此二事，他人所不能用也。

　　范希文于江上見一漁父，意其有德隱者也。問姓名，不對。但留一絕雲：「十年江上無人問，兩手今朝一度叉。」並同前

　　閩嶺孟貫，為性疏野，不以名宦為意，喜篇章。大諫楊徽之稱之，如《寄張山人草堂》雲：「掃葉林風後，拾薪山雨前。」

　　韓襄客者，漢南女子，為歌詩，知名襄漢間。孟浩然贈詩曰：「只為陽臺夢裡狂，降來教作神仙客。」襄客《閨怨詩》曰：「連理枝前同設誓，丁香樹下共論心。」先公熙寧中迓虜使成堯錫，見遺衣服，刺此聯於裹肚上，其下複刺丁香、連理、男女設誓之狀。虜人重此句為佳制。《詩史》

　　開元中，將軍宋清有神劍，後為瓜州牧李廣琛所得。哥舒翰求之，廣琛不與，贈詩曰：「刻舟尋已化，彈鋏未忘酬。」《南部新書》

　　廬阜人陳沆，立性僻野，不接俗士，黃損、熊皎、虛中師事之。《寒食後》雲：「罷卻兒女戲，放他花木生。」《閒居》雲：「掃地雪粘帚，耕山鳥怕牛。」《題水》雲：「點入旱雲千國仰，力浮塵世一毫輕。」齊己贈沆雲：「四海方磨劍，深山自讀書。」並《雅言雜載》

　　張觀，性沉靜，未嘗草書，《自詠》曰：「保心如止水，為行見真書。」以為著題。《桂苑雜錄》

　　太上隱者，人莫知其本末。好事者從問其姓名，不答，留詩一絕雲：「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古今詩話》

　　宋之問貶黜放還，至江南，遊靈隱寺，夜月極明，長廊行吟曰：「鷲嶺鬱岧嶢，龍宮鎖寂寥。」未得下聯。有老僧燭燈坐禪，問曰：「少年不寐而吟諷甚苦，何耶？」之問曰：「欲題此寺，而思不屬。」僧曰：「試吟上聯。」之問誦之，曰：「何不道『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之問終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雲薄霜初下，冰輕葉未凋。待入天臺路，看余渡石橋。」僧一聯乃篇中警策也。遲明訪之，已不見。寺僧曰：「此駱賓王也。」

　　張俞，成都人，蜀以賢良稱之，有詩行於世。《題武侯廟》雲：「高光如有嗣，吳魏豈勝誅！」又《題禦愛山》雲：「可勝亡國恨，猶有愛山心！」《題洞庭湖》雲：「萬頃碧波看不盡，一拳孤岫望中明。」皆佳。

　　劉夢得有《獨吟》曰：「巴人淚逐猿聲落，蜀客舟從鳥道回。」

　　姚合《道旁亭子》詩雲：「南陌遊人回首去，東林道者杖藜歸。」不言亭，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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