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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病關索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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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批 :佛滅度後,諸惡比丘於佛事中廣行非法,破壞象教,起大疑謗;殄滅佛法,不盡不止。我欲說之,久不得便,今因讀此而寄辯之。惡世比丘行非法時,每欲假託如來象教:或雲講經,或雲造像,或雲懺摩,或雲受戒。外作種種無量莊嚴,其中包藏無量淫惡。是初不知如縣佛事,如來在時,悉有儀則;如講經者,如來大師于人天中作師子吼,三轉法輪,得道為證,非第二人力之所及。如來既滅,有諸大士承佛遺囑,流通尊經,則必審擇希世法器,住于深山,閉門講說。講己思惟,思己坐禪,坐己行道,行己覆說。于二六時,不暇剪爪。初不聽許在於闤闠椎鐘佈告,招集男女,拍肩聯臂,作諸戲笑,令菩提場雜穢充滿。造像法者,如來非欲以己形像流布人間。是皆廣用異妙方便,表宣法相,令眾歡喜。四王天者,表示四諦:右伽藍神,左應真者,表於俗諦,及以真諦;十六尊者,表十六句,迦葉阿難,表行與說;三世佛者,表世間尊。如是等像,莫不有表。初不聽許廣造一切淫祀鬼神,羅列堂殿,引諸女人燒香求福,惑亂僧徒,污染梵行。懺摩法者,超出世間有力大人,了知本性,純白無垢,非以後心,懺於前心;從本寂靜,不造罪故。 譬如以水而洗于水,當知畢竟無有是處。然為微細,余習未除,是用翹勤,質對尊像,求哀自責,誓願清淨,克期一報,永盡無遺。初不聽許廣開壇場,巧音歌唱,族姓子女,履舄交錯,僧尼無分,笑語不擇,於慚愧法,無慚無愧。受戒法者,如來制戒,分性與遮,性戒廣淵,是為一切法身大士所遊戲處,遮戒謹嚴,則為七眾同所受持。若或有人,持於遮戒,通達性戒,是名合道芬陀利華。若不通於性戒妙義,但著袈裟,細視徐行,直不得名持遮戒也。授戒之法,釋迦世尊為大和尚,彌勒菩薩作教授師,文殊屍利作羯磨師。 初不聽許盲師瞎眾,自盯歎譽,網羅士女,作己眷屬,交通閨房,僧俗相接,密坐低語,招世譭謗。至如近世佛教濫觴,更有一切慶佛誕生,開佛光明,燒船化庫,求乞法名,如是種種怪異之事,競共興作,惑亂世間。妖比丘尼,穿門入室,邀諸淫女、寡女、處女,連袂接履,招搖梵刹,廣起無量不淨諸行,尤為非法,惱亂如來。夫釋迦者,二月八日沸墾出時,降生皇宮;二月八日沸星出時,成菩提道;二月八日沸星出時,轉大法輪;二月八日沸星出時,入於涅槃。其餘一切諸大菩薩,無不各各先一99日生,後一日滅。何嘗某甲於某日生,某甲某日如世俗事。若為如來開光明者,如來已於無量劫來開大光明,五眼四智,種種具足。何曾有人反以光明,施與如來?若謂如來教人營福,燒化船庫,寄來生者,如來法中訶責三業,貪為第一。是故現世國城妻子,猶教之言汝應棄舍,何得反興妖妄之論,謂來世福,今世可求? 若謂如來聽諸女人求法名者,如來在時,尚禁女人不得來于僧伽藍中,何嘗廣求在家女人圍繞于己?至如經中末利夫人、韋提夫人、舍脂夫人、德曼夫人,秉大誓願,來從佛學,亦皆仍其舊時名字,何曾為其別立異名?世間當知如是種種怪異之事,皆是惡僧為錢財故,巧立名色。既得錢財,必營房屋;營房室已,次營衣服,廣於一身,作諸莊嚴;作莊嚴已,恣求淫欲,求淫欲時,何所不至?破壞佛法,破壞世法,破壞常住,破壞檀越。如是惡僧,出現世時,如來象教,應時必滅。是以世尊於垂涅槃,敕諸國王、大臣、長者、一切世間菩薩大人,欲護我法,必先驅逐如是惡僧,可以刀劍而砍刺之。彼若避走,疾以弓箭而射殺之。 在在處處,搜捕掃除,毋令惡種尚有遺留。是則名為真正護法,是則名為愛戀如來,是則名為最勝供養,是則名為眾生眼目。若複有人顧瞻禍福,猶豫不忍,是人即為世間大愚可憐憫者,一切如來為之悲哭。譬如壯士,展臂之間,已墮地獄,不可救拔。嗚呼哀哉!安得先佛重出於世,一為廓清,令我眾生,知是福田,為非福田,不以此言為河漢也! 西門慶一篇,已極盡淫穢之致矣,不謂忽然又有裴如海一篇,其淫其穢又複極盡其致。讀之真似初春食河魨,不覆信有深秋蟹螯之樂。及至持螯引白,然後又疑梅聖俞「不數魚蝦」之語,徒虛語也。 王婆十分砑光,以整見奇;石秀十分瞧科,以散入妙,悉是絕世文字。」 話說當下眾鄰舍結住王公,直到薊州府裡首告。知府卻才升廳。一行人跪下告道:這老子挑著一擔糕粥,潑翻在地下。看時,有兩個死在粥裡:「先說潑粥,次說死屍,妙絕。○在粥裡,妙。」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頭陀。俱各身上無一絲。頭陀身邊有刀一把。」老子告道:「老漢每日常賣糕粥糜營生,只是五更出來趕趁。今朝得起早了些個,和這鐵頭猴子只顧走,不看下面,一交絆翻,碗碟都打碎了。相公可憐!「重訴跌碎碗碟,輕帶兩個死屍,妙得經紀老子情性。知此,則聽訟直易易也。」只見血淥淥的兩個死屍,又吃一驚!「只訴自己吃驚,不管兩人被殺,妙妙。」叫起鄰舍來,倒被扯住到官!「倒被妙,活是不知高低老子。」望相公明鏡辦察!」知府隨即取了供詞,行下公文,委當方裡甲帶了忤作公人,押了鄰舍王公一干公等,下來簡驗屍首,明白回報。眾人登場看簡已了,回州稟覆知府:「被殺死僧人系是報恩寺闍黎裴如海。傍邊頭陀系是寺後胡道。和尚不穿一絲,身上三四道搠傷致命方死。胡道身邊見有凶刀一把。只見頂上有勒死傷痕一道,系是胡道掣刀搠死和尚,懼罪自行勒死。」「益歎石秀胸中精細,做事出人。」知府叫拘本寺僧,鞫問緣故,俱各不知情 由。知府也沒個決斷。當案孔目稟道:「眼見得這和尚裸形赤體,必是和那頭陀幹甚麼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殺死,不幹王公之事。鄰舍都教召保聽候;屍首著仰本寺住持,即備棺木盛殮,放在別處;立個互相殺死的文書便了。」知府道:「也說得是。」隨即發落了一干人等,不在話下。 前頭巷裡「又是一條巷。」那些好事的子弟做成一隻曲兒,唱道:堪笑報恩和尚,撞著前生冤障;將善男瞞了,「妙。」信女勾來,「妙。」要他喜舍肉身,「妙妙。」慈悲歡暢。「妙。」怎極樂觀音方才接引,「妙。」蚤血盆地獄塑來出相?「妙。○真是絕妙好辭。」想『色空空色,空色色空,』他全不記多心經上。「妙。」到如今,徒弟度生回,「妙,絕倒。」連長老涅盤街巷。「妙,絕倒。」若容得頭陀,頭陀容得,和合多僧,「妙。○多僧者,上下各二也。」同房共住,「妙妙。」未到得無常勾帳。「妙。」只道目蓮救母上西天,從不見這賊禿為娘身喪!「妙妙。」 後頭巷裡「又是一條巷。」也有幾個好事的子弟,聽得前頭巷裡唱著,不服氣,便也做只臨江仙唱出來賽他道:淫戒破時招殺報,「妙。」因緣不爽分毫。「妙。」本來面目忒蹊蹺:「妙。」一絲真不掛,「妙妙。」立地放屠刀!「真正絕妙好辭。」大和尚今朝圓寂了,「絕倒。」小和尚昨夜狂騷。「絕倒。」頭陀刎頸見相交,「妙。」為爭同穴死,「妙,同穴絕倒。」誓願不相饒。「妙。」兩隻曲,條條巷「又是條條巷。」都唱動了。那婦人聽得,目瞪口呆,卻不敢說,只是肚裡暗暗地叫苦。 楊雄在薊州府裡,有人告道殺死和尚頭陀,心裡早知了些個,尋思:「此一事准是石秀做出來的。我前日一時間錯怪了他。我今日閑些,且去尋他,問他個真實。」正走過州橋前來,只聽背後有人叫道:「哥哥,那裡去?」楊雄回過頭來,見是石秀,「撞著略換。」便道:「兄弟,我正沒尋你處。」石秀道:「哥哥,且來我下處,和你說話。」把楊雄引到客店裡小房內,說道:「哥哥,兄弟不說謊麼?」「石秀可畏,筆筆寫出咄咄相逼之勢。」楊雄道:「兄弟,你休怪我。是我一時之愚蠢,酒後失言,反被那婆娘猜破了,說兄弟許多不是。我今特來尋賢弟,負荊請罪。」石秀道:「哥哥,兄弟雖是個不才小人,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如何肯做別樣之事?「此語前武松亦曾說,卻覺其闊大;今在石秀文中,便見其尖刻。真乃各極其妙。」怕哥哥日後中了奸計,因此來尋哥哥,有表記教哥哥看。」「此句直貫下盡剝在此,皆石秀語。中間卻夾寫一句將出衣裳,越顯石秀咄咄可畏。」——將出和尚頭陀的衣裳。——「盡剝在此!」「將出衣裳了,又說此四字,寫得如活。」楊雄看了,心頭火起,便道:「兄弟休怪。我今夜碎割了這賤人,出這口惡氣!」「是楊雄。」石秀笑道:「你又來了!「石秀又狠毒,又精細,筆筆寫出。」你既是公門中勾當的人,如何不知法度?你又不曾拿得他真奸,如何殺得人?倘或是小弟胡說時,卻不錯殺了人?」「石秀轉說轉複可畏。」「容眉批:石三郎精細,真有意思,楊雄一莽漢耳。」楊雄道:「似此怎生罷休得?」「罷休二字絕倒。忽然說到碎割,忽然說到罷休,是楊雄也。」石秀道:「哥哥,只依著兄弟的言語,教你做個好男子。」楊雄道:「賢弟,你怎地教我做個好男子?」石秀道:「此間東門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靜。 哥哥到明日,只說道:『我多時不曾燒香,我今來和大嫂同去。』把那婦人賺將出來,就帶了迎兒同到山上。「精細。」小弟先在那裡等候著,當頭對面,把這是非都對得明白了。哥哥那時寫與一紙休書,棄了這婦人,「多恐楊雄不肯,且先說是休棄;到得是非對畢,颼地遞過刀來。石秀節節精細,節節狠毒,我畏其人。」「容夾批: 妙。」卻不是上著?」楊雄道:「兄弟何必說得?你身上清潔,我已知了。都是那婦人說謊!」「楊雄似不肯。」石秀道:「不然,「咄咄可畏。」我也要哥哥知道他往來真實的事。」「寫石秀可畏之極。」楊雄道:「既然兄弟如此高見,必然不差。「是楊雄。」我明日准定和那賤人來,你休要誤了。」石秀道:「小弟不來時,所言俱是虛謬。」「句句生棱,字字出角,轉說轉複可畏。」楊雄當下別了石秀,離了客店,且去府裡辦事;至晚回家,並不提起,亦不說甚,只和每日一般。「前夜何不便爾?文情回合成趣。」 次日,天明起來,對那婦人說道:「我昨夜夢見神人怪我,說有舊願不曾還得。「也是還願,絕倒。」向日許下東門外嶽廟裡那炷香願,未曾還得。今日我閑些,要去還了。須和你同去。」那婦人道:「你便去還了罷。要我去何用?」「同是還願,一肯去,一不肯去,寫來絕倒。」楊雄道:「這心願是當初說親時許下的,必須要和你同去。」那婦人道:「既是恁地,我們早吃些素飯,燒湯洗浴了去。」楊雄道:「我去買香紙,雇轎子。你便洗浴了,梳頭插帶了等我。就叫迎兒也去走一遭。」楊雄又來客店裡相約石秀:「飯罷便來,兄弟,休誤。」石秀道:「哥哥,你若得來時,只教在半山裡下了轎,你三個步行上來。我自在上面一個僻處等你。不要帶閒人上來。」「石秀色爸精細,可畏之甚。」 楊雄約了石秀,買了紙燭歸來,吃了早飯。那婦人不知有此事,只顧打扮的整整齊齊。迎兒也插帶了。轎夫扛轎子,早在門前伺候。楊雄道:「泰山看家,我和大嫂燒香了便回。」潘公道:「多燒香。早去早回。」「宛然前日石秀告潘公語,回合成趣。」那婦人上了轎子,迎兒跟著,楊雄也隨在後面。出得東門來,楊雄低低分付轎夫道:「與我上翠屏山去,我自多還你些轎錢。」 不到兩個時辰,早來到翠屏山上。原來這座翠屏山在薊州東門外二十裡,都是人家的亂墳;上西一望,盡是青草白楊。並無庵舍寺院。當下楊雄把那婦人抬到半山,叫轎夫歇下轎子,拔去蔥管,搭起轎簾,「微細必悉。」叫那婦人出轎來。婦人問道:「怎地來這山裡?」楊雄道:「你只顧且上去。——轎夫,只在這裡等候,不要來,少刻一發打發你酒錢。」轎夫道:「這個不妨,小人只在此間伺候便了。」 楊雄引著那婦人並迎兒,三個人上了四五層山坡,只見石秀坐在上面。那婦人道:「香紙如何不將來?」「婦人未上轎,楊雄以買香紙誆之;及其既上轎,楊雄便只空身跟來,以免後文收拾也。」楊雄道:「我自先使人將上去了。」把婦人一引,引到一處古墓裡。「前日一引二引三引四引五引,今日只一引,回合成趣。」石秀便把包裹、腰刀、杆棒都放在樹根前來,「精細之極。」道:「嫂嫂拜揖。」「只四字,亦複咄咄可畏。」那婦人連忙應道:「叔叔怎地也在這裡?」一頭說,一面肚裡吃了一驚。「活畫。」石秀道:「在此專等多時。」「咄咄可畏。」楊雄道:「你前日對我說道,叔叔多遍把言語調戲你,又將手摸著你胸前,問你有孕也未,今日這裡無人,你倆個對得明白。」那婦人道:「哎呀!過了的事,只顧說甚麼?」「妙絕,絕倒。」「容夾批:畫。」石秀睜著眼道:「嫂嫂!你怎麼說?」「活畫石秀。○只四字妙絕。」那婦人道:「叔叔,你沒事自把髯兒提做甚麼?」「妙絕,絕倒。○合前後二語,想婦人此時千難萬難,妙筆能體出也。」「容夾批:畫。」石秀道:「嫂嫂!嘻!」「只一字妙絕。○上只四字,此只一字,而石秀一片精細,滿面狠毒,都活畫出來。俗本妄改許多閒話,失之萬里。」便打開包裡,取出海闍黎並頭陀的衣服來,撤放地下,道:「你認得麼?」「咄咄畏人。」「餘評:石秀將前言對明,使楊雄石秀之心可羨。石秀色欲不染古之罕矣。」那婦人看了,飛紅了臉,無言可對。石秀颼地掣出腰刀,「石秀狠毒之極,筆筆寫出。」便與楊雄說道:「此事只問迎兒!」「看他寫翠屏山,全是石秀調遣楊雄。」 楊雄便揪過那丫頭,「是楊雄。」跪在前面,喝道:「你這小賤人,快好好實說!如何在和尚房裡入奸,「一如何。」如何約會把香桌兒為號,「二如何。」如何教陀頭來敲木魚,「三如何。○問中三用如何。」實對我說,饒你這條性命!但瞞了一句,先把你剁做肉泥!」「餘評: 丫環招明前與(門者)黎和尚偷情之事,後者觀之,有言丫環不招前事,則潘氏亦不肯招,便楊雄無證,不能殺戮其妻。此不是也。就丫環不招,石秀拿得真裝,楊雄亦殺其妻,切不可如此斷。」迎兒叫道:「官人!不幹我事,不要殺我。我說與你。」如何僧房中吃酒;「一如何。」如何上樓看佛牙;「二如何。」如何趕他下樓看潘公酒醒;「三如何。」第三日如何頭陀來後門化齋飯;「四如何。」如何教我取銅錢佈施與他;「五如何。」如何娘子和他約定,但是官人當牢上宿,要我掇香桌兒放出後門外,便是暗號,頭陀來看了去報知和尚;「六如何。」如何海闍黎扮做俗人,帶頂頭巾入來,娘子扯去了,露出光頭來;「七如何。」如何五更聽敲木魚響,要看開後門放他出去;「八如何。」如何娘子許我一副釧鐲,一套衣裳,「所許前略此補。」「容夾批: 畫。」我只得隨順了;「九如何。」如何往來已不止數十遭,後來便吃殺了,「十如何。」如何又與我幾件首飾,教我對官人說石叔叔把言語調戲一節,——「這個我眼裡不曾見,因此不敢說。「十一如何。○補前所無,又說得好。」「容夾批:畫。」「袁夾批:補出前情。」只此是實,並無虛謬。」迎兒說罷,石秀便道:「哥哥,得知麼?「石秀可畏,語語咄咄來逼。」我般言語須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說!「語語咄咄來逼。」請哥哥卻問嫂嫂備細緣由!」「看他又調遣。」 楊雄揪過那婦人來,「是楊雄。」喝道:「賊賤人!丫頭已都招了,你便一些兒休賴,再把實情對我說了,饒你這賤人一條性命!」那婦人說道:「我的不是了!你看我舊日夫妻之面,饒恕了我這一遍!」「容夾批: 畫。」石秀道:「哥哥,含糊不得!「石秀狠毒之極,我惡其人。○寫得石秀攔接之間,駭疾不可當。」須要問嫂嫂一個從頭備細原 由!」楊雄喝道:「賤人!你快說!」那婦人只得把和尚二年前如何起意;「一如何。」如何來結拜我父做幹爺;「二如何。」做好事日,如何先來下禮;「三如何。」我遞茶與他,如何只管看我笑;「四如何。」如何石叔叔出來了,連忙去了;「五如何。」如何我出去拈香,只管捱近身來;「六如何。」半夜如何到布簾前捏我的手,便教我還了願好;「七如何。」如何叫我是娘子,騙我看佛牙;「八如何。」如何求我圖個長便;「九如何。」何何教我反間你,便撚得石叔叔出去;「十如何。」如何定要我把迎兒也與他,說不時,我便不來了;「十一如何。○迎兒說一遍,巧雲又說一遍,卻句句不同,迎兒所說皆是事,巧雲所說皆是情也。」一一都說了。石秀道:「你卻怎地對哥哥倒說我來調戲你?」「上第十句,已明明招出石秀,務要特地再提出來,洗刷清白,咄咄相逼,可畏可恨。」那婦人道:「前日他醉了罵我,我見他罵得蹺蹊,我只猜是叔叔看見破綻,說與他;「容夾批: 畫。」也是前兩三夜,他先教道我如此說,「補文中之所無。」這早晨便把來支吾;實是叔叔並不曾恁地。」石秀道:「今日三面說得明白了,任從哥哥心下如何措置。」「石秀轉說轉更可畏。○通篇結束到此一句,寫石秀只為明白自己,並非若武松之于金蓮,令人可恨。」楊雄道:「兄弟,你與我拔了這賤人的頭面,剝了衣裳,然後我自伏侍他!」「楊雄好笑。」石秀便把婦人頭面首飾衣服都剝了。「便把二字,寫石秀可畏可恨。」 楊雄割兩條裙帶把婦人綁在樹上。石秀把迎兒的首飾也去了,「便把妙,徑把又妙,都寫石秀可畏可恨。」遞過刀來,「寫石秀卻在人情之外,天地間固另有此一等狠毒人。」說道:「哥哥,這個小賤人留他做甚麼!一發斬草除根!」「何至於此,可畏可恨。」楊雄應道:「果然!「好笑。」兄弟把刀來,我自動手!」迎兒見頭勢不好,卻待要叫。楊雄手起一刀,揮作兩段。那婦人在樹上叫道:「叔叔,勸一勸!」「活畫絕倒。」石秀道:「嫂嫂!不是我!」「石秀狠毒,句句都畫出來。○不是你勸的事,又是你幫的事耶?」「芥眉批: 武松殺淫婦、姦夫,一團雄武,石秀殺和尚、婆娘,一味松秀,各成一個極痛快局面。」楊雄向前,把刀先挖出舌頭,一刀便割了,且教那婦人叫不得。楊雄卻指著罵道:「你這賊賤人!我一時誤聽不明,險些被你瞞過了!一者壞了我兄弟情分,二乃久後必然被你害了性命!我想你這婆娘,心肝五臟怎地生著!我且看一看!」一刀從心窩裡直割到小肚子下,「不堪。」取出心肝五臟,掛在松樹上。「閑。」楊雄又將這婦人七件事分開了,卻將釵釧首飾都拴在包裹裡了。「好。」 楊雄道:「兄弟,你且來,和你商量一個長便。如今一個姦夫,「少說了一個。」一個淫婦,「亦少說一個。」都已殺了,只是我和你投那裡去安身?」石秀道:「兄弟自有個所在,請哥哥便行。」「寫石秀精細出人。」楊雄道:「卻是那裡去?」石秀道:「哥哥殺了人,兄弟又殺人,不去投梁山泊入夥,卻投那裡去?」楊雄道:「且住。我和你又不曾認得他那裡一個人,如何便肯收錄我們?」石秀道:「哥哥差矣。如今天下江湖上皆聞山東及時雨宋公明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 誰不知道?放著我和你一身好武藝,愁甚不收留?」楊雄道:「凡事先難後易,免得後患。我卻不合是公人,只恐他疑心,不肯安著我們。」「容夾批: 是。」石秀道:「他不是押司出身?「石秀寫得色色出人。」我教哥哥一發放心。前著,哥哥認義兄弟那一日,先在酒店裡和我吃酒的那兩人:一個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戴宗,一個是錦豹子楊林。他與兄弟十兩一錠銀子,尚兀自在包裡,「忽然回合。」因此可去投托他。」楊雄道:「既有這條門路,我去收拾了些盤纏便走。」「容夾批: 蠢。」石秀道:「哥哥,你也這般搭纏。「芥眉批: 楊雄到底有雌氣,全賴石秀才做得個丈夫。」倘或入城事發拏住,如何脫身?放著包裹裡見有若干釵釧首飾,兄弟又有些銀兩,再有人同去也 夠用了;「逗一句引下文,妙筆。」何須又去取討?惹起是非來,如何解救?這事少時便發,不可遲滯,我們只好望山後走。」 石秀便背上包裹,拿了杆棒;楊雄插了腰刀在身邊,提了樸刀。卻待要離古墓,只見松樹後走出一個人來,叫道:「清平世界,蕩蕩乾坤。把人割了,卻去投奔梁山泊入夥!我聽得多時了!」「奇文。」「餘評: 楊雄、石秀二人聽見時遷言白日青天之事,使二人未知是時遷,聞知此言,肝膽皆裂矣。」楊雄、石秀看時,那人納頭便拜。「又奇。」楊雄卻認得。這人姓時,名遷,祖貫是高唐州人氏;流落在此,只一地裡做些飛簷走壁跳籬騙馬的勾當;曾在薊州府裡吃官司,卻是楊雄救了;人都叫他做鼓上蚤。當時楊雄便問時遷:「你如何在這裡?」時遷道:「節級哥哥聽稟:小人近日沒甚道路,在這山裡掘些古墳,覓兩分東西。因見哥哥在此行事,不敢出來衝撞。卻聽說去投梁山泊入夥,——小人如今在此,只做得些偷雞盜狗的勾當,幾時是了?跟隨得二位哥哥上山去,卻不好?未知尊意肯帶挈小人否?」石秀道:「既是好漢中人物,他那裡如今招納壯士,那爭你一個?若如此說時,我們一同去。」時遷道:「小人認得小路去。」「好。」當下引了楊雄,石秀三個人自取小路下後山投梁山泊去了。 卻說這兩個轎夫在半山裡等到紅日平西,不見三個下來;分付了,又不敢上去;挨不過了,「如活。」不免信步尋上山來。只見一群老鴉成團打塊在古墓上。「奇文。」兩個轎夫上去看時,原來卻是老鴉奪那肚腸吃,以此聒噪。「奇文。」轎夫看了,吃著一驚,慌忙回家報與潘公,一同去薊州府裡首告。知府隨即差委一員縣尉帶了忤作行人來翠屏山檢驗屍首。已了,回復知府,稟道:「檢得一口婦人潘巧雲割在松樹邊;使女迎兒殺死在古墓下;墳邊遺下一堆婦人與和尚頭陀衣服。」「寫石秀胸中經濟如許。」知府聽了,想起前日海和尚頭陀的事,備細詢問潘公。那老子把這僧房酒醉一節和這石秀出去的緣 由細說了一遍。知府道:「眼見得這婦人與和尚通姦。那女使頭陀做。想石秀那廝路見不平,殺死頭陀,和尚;楊雄這廝今日殺了婦人女使無疑。......定是如此。只拿得楊雄,石秀,便知端的。」當即行移文書,捕獲楊雄,石秀。其餘轎夫等,各放回聽候。潘公自去買棺木,將屍首殯葬,不在話下。 再說楊雄、石秀、時遷,離了薊州地面,在路夜宿曉行,不則一日,行到鄆州地面;過得香林窪,早望見一座高山。不覺天色漸漸晚了,看見前面一所靠溪客店。三個人行到門首,店小二待關門,只見這三個人撞將入來。小二問道:「客人,來路遠,以此晚了?」時遷道:「我們今日走了一百里以上路程,因此到得晚了。」小二哥放他三個入來安歇,問道:「客人,不曾打火麼?」時遷道:「我們自理會。」小二道:「今日沒客歇,灶上有兩隻鍋乾淨,客人自用不妨。」時遷問道:「店裡有酒肉賣麼?」小二道:「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買了去,只剩得一甕酒在這裡,並無下飯。」時遷道:「也罷;先借五升米來做飯,卻理會。」小二哥取出米來與時遷,就淘了,做起一鍋飯來。石秀自在房中安頓行李。「敘得清出。」楊雄取出一隻釵兒,把與店小二,「敘得清出。」先回他這甕酒來吃,明日一發算帳。小二哥收了釵兒,便去裡面掇出那甕酒來開了,將一碟兒熟菜放在桌子上。時遷先提一桶湯來叫楊雄,石秀洗了腳手;「寫時遷漸引入事來。」一面篩酒來,就來請小二哥一處坐地吃酒;「非必要小二同飲,只為要問起祝家備細也。」放下四隻大碗,斟下酒來吃。 石秀看見店中簷下插著十數把好樸刀,「奇。」問小二道:「你家店裡怎的有這軍器?」小二哥應道:「都是主人家留在這裡。」石秀道:「你家主人是甚麼樣人?」小二道:「客人,你是江湖上走的人,如何不知我這裡的名字?前面那座高山便喚做獨龍山。山前有一座凜巍巍岡子便喚做獨龍岡。上面便是主人家住宅。這裡方圓三十裡,喚做祝家莊、莊主太公祝朝奉有三個兒子,稱為『祝氏三傑。』莊前莊後有五七百人家,都是佃戶。各家分下兩把樸刀與他。這裡喚作祝家店。常有數十個家人來店裡上宿,以此分下樸刀在這裡。」石秀道:「他分軍器在店裡何用?」小二道:「此間離梁山泊不遠,只恐他那裡賊人來借糧,因此準備下。」石秀道:「與你些銀兩,回與我一把樸刀用,如何?」「生波。」小二哥道:「這個使不得,器械上都編著字號。我小人吃不得主人家的棍棒。我這主人法度不輕。」石秀道:「我自取笑你,你卻便慌。且只顧吃酒。」小二道:「小人吃不得了,先去歇了。客人自便,寬飲幾杯。」 小二哥去了。楊雄,石秀,又自吃了一回酒。只見時遷道:「哥哥,要肉麼?」楊雄道:「店小二說沒了肉賣,你又那裡得來?」時遷嘻嘻的笑著去灶上提出一隻老大公雞來。「都是生髮後文,無甚出色。」楊雄問道:「那裡得這雞來?」時遷道:「小弟卻才去後面淨手,見這只雞在籠裡,尋思沒甚吃酒,被我悄悄把去溪邊殺了,提桶湯去後面,就那裡潯得乾淨,煮得熟了,把來與二位哥哥吃。」楊雄道:「你這廝還是這等賊手賊腳!」石秀笑道:「還未改本行!」三個笑了一回,把這雞來手撕開了,一面盛飯來。只見那店小二略睡一睡,放心不下,爬將起來,前後去照管;只見廚桌上有些雞毛和雞骨頭,卻去灶上看時,半鍋肥汁。小二慌忙去後面籠裡看時,不見了雞,連忙出來問道:「客人,你們好不達道理!如何偷了我店裡報曉的雞吃?」時遷道:「見鬼了!耶!耶!「如聞其聲。」我自路上買得這只雞來吃,何曾見你的雞!」小二道:「我店裡的雞卻那裡去了?」時遷道:「敢被野貓拖了,黃猩子吃了,鷂鷹撲去了?我卻怎地得知?」「好,如聞其聲。」小二道:「我的雞才在籠裡,不是你偷了是誰?」石秀道:「不要爭。值幾錢,賠了你便罷。」店小二道:「我的是報曉雞,店內少他不得。你便賠我十兩銀子也不濟,只要還我雞!」石秀大怒道:「你詐哄誰!老爺不賠你便怎的!」店小二笑道:「客人,你們休要在這裡討野火吃!只我店裡不比別處客店:拏你到莊上便做梁山泊賊寇解了去!」「看他要生出事頭,無可生處,如此曲折寫來。」石秀聽了,大罵道:「便是梁山泊好漢,你怎麼拏了我去請賞?」楊雄也怒道:「好意還你些錢,不賠你怎地拏我去?」小二叫一聲:「有賊!」只見店裡赤條條地走出三五個大漢來,逕奔楊雄,石秀來。被石秀手起,一拳一個,都打翻了。小二哥正待要叫,被時遷一拳打腫了臉,做聲不得。這幾個大漢都從後門走了。楊雄道:「兄弟,這廝們一定去報人來,我們快吃了飯走了罷。」三個當下吃飽了,把包裹分開背了,穿上麻鞋,跨了腰刀,各人去槍架子上揀了一條好樸刀。「好。」石秀道:「左右只是左右,不可放過了他!」便去前尋了把草,灶裡點個火,望裡面四下燒著。「畢竟寫出是石秀。」看那草房被風一煽,刮刮雜雜火起來。那火頃刻間天也似般大。三個拽開腳步,望大路便走。 三個人行了兩個更次,只見前面後面火把不計其數;約有一二百人,發著喊,趕將來。石秀道:「且不要慌,我們且揀小路走。」「石秀只是乖。」楊雄道:「且住!一個來殺一個!兩個來殺一雙!待天色明朗即走!」「此處卻寫出楊雄。」「眉批:此處忽然寫楊雄。」說猶未了,四下裡合攏來。楊雄當先,石秀在後,時遷在中,「獨寫楊雄。」三個挺著朴刀來戰莊客。那夥人初時不知,輪著槍棒趕來,楊雄手起樸刀,早戳翻了五七個,前面的便走,後面的急待要退。石秀趕入去,又戳翻了六七人。四下裡莊客見說殺傷了十數人,都是要性命的,思量不是頭,都退去了。三個得一步趕一步。正走之間,喊聲又起。枯草裡舒出兩把撓鉤來,正把時遷一撓鉤搭住,拖入草窩裡去了。「苦一時遷拖去,便令下文住手不得,生出三打祝家莊也。」 石秀急轉身來救時遷,背後又舒出兩把撓鉤來,卻得楊雄眼快,便把樸刀一撥撥開,望草裡便戳。發聲喊,都走了。「不可不救,不可定救,只如此好。」兩個見捉了時遷,怕深入重地,亦無心戀戰:「不得時遷了,且四下裡尋路走罷。」見遠遠的火把亂明,小路又無叢林樹木,照得有路便走,「畫出。」一直望東邊去了。眾莊客四下裡趕不著,自救了帶傷的人去,將時遷背翦綁了,押送祝家莊來。 且說楊雄、石秀,走到天明,望見一座村落酒店。石秀道:「哥哥,前頭酒肆裡買碗酒飯吃了去,就問路程。」兩個便望村店裡來,倚了樸刀坐下,叫酒保取些酒來,就做些飯吃。酒保一面鋪下菜蔬,燙將酒來。方欲待吃,只見外面一個大漢走入來,生得闊臉方腮,眼鮮耳大,貌醜形粗,穿一領茶褐紬衫,戴一頂萬字頭巾,系一條白絹搭膊,下面穿一雙油膀靴,叫道:「大官人教你們挑了擔來莊上納。」店主人連忙應道:「裝了擔,少刻便送到莊上。」那人分付了,便轉身;又說道:「快挑來!」卻待出門,正從楊雄,石秀前面過。楊雄卻認得他。便叫一聲「小郎,你如何在這裡,不看我一看?」那人回轉頭來看了一看,卻也認得,便叫道:「恩人如何來到這裡?」望著楊雄便拜。 不是楊雄撞見了這個人,有分教: 三莊盟誓成虛謬,眾虎咆哮起禍殃。 畢竟楊雄,石秀,遇見的那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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