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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及時雨會神行太保 黑旋風展浪裡白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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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批 :寫宋江以銀子為交遊後,忽然接寫一鐵牛李大哥。妙哉用筆,真令宋江有珠玉在前之愧,勝似罵,勝似打,勝似殺也。看他要銀子賭,便向店家借;要魚請人,便向漁戶討。一若天地間之物,任憑天地間之人公同用之。不惟不信世有慳吝之人,亦並不信世有慷慨之人;不惟與之銀子不以為恩,又並不與銀子不以為怨。夫如是,而宋江之權術獨遇斯人而窮矣。宋江與之銀子,彼亦不過謂是店家漁戶之流,適值其有之時也;店家不與銀子,漁戶不與鮮魚,彼亦不過謂即宋江之流適值其無之時也。夫宋江之以銀子與人也,夫固欲人之感之也;宋江之不敢不以銀子與人也,夫固畏人之怨之也。今彼亦何感?彼亦何怨?無宋江可騙,則自有店家可借;無店家可借,則自有賭房可搶;無賭房可搶,則自有江州城裡城外執塗之人無不可討。使必恃有結識好漢之宋江,而後李逵方得銀子使用,然則宋江未配江州之前,彼將不吃酒不吃肉,小張乙賭房中亦複不去賭錢耶?通篇寫李逵浩浩落落處,全是激射宋江,絕世妙筆。 處處將戴宗反襯宋江,遂令宋江愈慷慨愈出醜。皆屬作者匠心之筆。 寫李逵粗直不難,莫難於寫粗直人處處使乖說謊也。彼天下使乖說謊之徒,卻處處假作粗直,如宋江其人者,能不對此而羞死乎哉!」 話說當時宋江別了差撥,出抄事房來,到點視廳上看時,見那節級掇條凳子坐在廳前,「如畫。○掇條凳子便算官長,可發一笑。」高聲喝道:「那個是新配到囚徒?」牌頭指著宋江道:「這個便是。」那節級便罵道:「你這黑矮殺才,倚仗誰的勢,要不送常例錢來與我?」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願。』「妙解解順。」你如何逼取人財?好小哉相!」兩邊看的人聽了,倒捏兩把汗。那人大怒,喝罵:「賊配軍!安敢如此無禮,顛倒說我小哉!那兜馱的,與我背起來!且打這廝一百訊棍!」兩邊營裡眾人都是和宋江好的;見說要打他,一哄都走了,只剩得那節級和宋江。「上文已成必打之勢,卻只寫作眾人走了,便騰那出下文來,筆墨曲折之甚。」那人見眾人都散了,肚裡越怒,拿起訊棒,便奔來打宋江。宋江說道:「節級你要打我,我得何罪?」「好。」那人大喝道:「你這賊配軍,是我手裡行貨!輕咳嗽便是罪過!」「奇語可駭。」宋江道:「便尋我失,也不到得該死。」「好。」那人怒道:「你說不該死!我要結果你也不難,只似打殺一個蒼蠅!」宋江冷笑道:「我因不送得常例錢便該死時,結識梁山泊吳學究卻該怎地?」「好。」那人聽了這話,慌忙丟了手中訊棍,便問道:「你說甚麼?」「好。」宋江道:「我自說那結識軍師吳學究的,「好。」你問我怎地?」「好。」那人慌了手腳,拖住宋江問道:「你正是誰?「好。」那裡得這話來?」「好。」宋江笑道:「小可便是山東鄆城縣宋江。」那人聽了,大驚,連忙作揖,「寫戴宗拜,獨與他人異,有情有文之筆。」說道:「原來兄長正是及時雨宋公明!」宋江道:「何足掛齒。」那人便道:「兄長,此間不是說話處,未敢下拜。「戴宗口中自注一句,好。」同往城裡敘懷,請兄長便行。」宋江道:「好,節級少待,容宋江鎖了房門便來。」 宋江慌忙到房裡取了吳用的書,「細。」自帶了銀兩,「又帶銀子。」出來鎖上房門,分付牌頭看管,便和那人離了牢城營裡,奔入江州城裡來,去一個臨街酒肆中樓上坐下。那人問道:「兄長何處見吳學究來?」宋江懷中取出書來,遞與那人。那人拆開封皮,從頭讀了,藏在袖內,起身望著宋江便拜。「只一拜,寫得節次如畫。」宋江慌忙答禮,道:「適間言語衝撞,休怪,休怪。」那人道:「小弟只聽得說:『有個姓宋的「五字為上文補漏,便令後人更無訾議處。」發下牢城營裡來。』往常時,但是發來的配軍,常例送銀五兩。今番已經十數日,不見送來。今日是個閒暇日頭,因此下來取討。不想卻是仁兄。「與上姓宋句合作一語。」恰才在營內,甚是言語冒瀆了哥哥,萬望恕罪!」宋江道:「差撥亦會常對小可說起大名。宋江有心要拜識尊顏,卻不知足下住處,又無因入城,特地只等尊兄下來,要與足下相會一面,以此耽誤日久。不是為這五兩銀子不拾得送來;「寫宋江自表,亦不出銀子,真是醜殺。」只想尊兄必是自來,故意延挨。今日幸得相見,以慰平生之願。」 說話的,那人是誰?便是吳學究所薦的江州兩院押牢節級戴院長戴宗。「筆法。」那時,故宋時,金陵一路節級都稱呼做「家長;」湖南一路節級都稱呼做「院長。」「正敘事中偏有此閒筆。」原來這戴院長有一等驚人的道術;但出路時,齎書飛報緊急軍情事,把兩個甲馬拴在兩隻腿上,作起「神行法」來,一日能行五百里;把四個甲馬拴在腿上,便一日能行八百里:因此,人都稱做神行太保戴宗。 當下戴院長與宋公明說罷了來情去意。戴宗、宋江,俱各大喜。兩個坐在閣子裡,叫那賣酒的過來,安排酒果 、肴饌、菜蔬來,就酒樓上兩個飲酒。宋江訴說一路上遇見許多好漢,眾人相會的事務。戴宗也傾心吐膽,把和這吳學究相交來往的事告訴了一遍。兩個正說到心腹相愛之處,飲得兩三杯酒,只聽樓下喧鬧起來。過賣連忙走入閣子來對戴宗說道:「這個人只除非是院長說得他下。「未來先畫,另是一番妙筆。」沒奈何,煩院長去解拆則個。」戴宗問道:「在樓下作鬧的是誰?」「眉批: 自此去入李逵傳。」過賣道:「便是時常同院長走的那個喚做鐵牛李大哥,「李大哥來何遲也,真令讀者盼殺也,想殺也。」在底下尋主人家借錢。」「二字妙絕。宋江處處以銀子為要務,李逵卻初入書便是借錢,作者特特將兩人寫在一處,中間形擊真假,筆筆妙絕。」戴宗笑道:「又是這廝在下面無禮。我只道是甚麼人。──兄長少坐,我去叫了這廝上來。」戴宗便起身下去;不多時,引著一個黑凜凜大漢「畫李逵只五字,已畫得出相。」上樓來。宋江看見,吃了一驚,「黑凜凜三字,不惟畫出李逵形狀,兼畫出李逵顧盼,李逵性格,李逵心地來。下便緊接宋江吃驚句,蓋深表李逵旁若無人,不曉阿諛,不可以威劫,不可以名服,不可以利動,不可以智取,宋江吃一驚,真吃一驚也。」便問道:「院長,這大哥是誰?」戴宗道:「這個是小弟身邊牢裡一個小牢子,姓李名逵。祖貫是沂州,沂水縣,百丈村人氏。本身一個異名,喚做黑旋風李逵。他鄉中都叫他做李鐵牛。因為打死了人,逃走出來,雖遇赦宥,流落在此江州,不曾還鄉。為他酒性不好,人多懼他。能使兩把板斧,又會拳棍。見今在此牢裡勾當。 」李逵看著宋江問戴宗道:「哥哥,這黑漢子是誰?」「漢子黑,則呼之為黑漢子耳,豈以其衣冠濟楚也而阿諛之。寫李逵如畫。」戴宗對宋江笑道:「押司,你看這廝恁麼粗鹵!全不識些體面!」李逵道:「我問大哥,怎地是粗鹵?」「連粗鹵不知是何語,妙絕。讀至此,始知魯達自說粗鹵,尚是後天之發,未及李大哥也。」戴宗道:「兄弟,你便請問『這位官人是誰』便好。「暗用蘇東坡教壞司馬君實僕事。」你倒卻說『這黑漢子是誰,』這不是粗鹵卻是甚麼?我且與你說知:這位仁兄便是閑常你要去投奔他的義士哥哥。」「從戴宗口中表出李逵生平。」李逵道:「莫不是山東及時雨黑宋江?」「看戴宗只提出義士二字,李逵便說出其地來,說出其號來,說出其狀來,說出其名秋,極寫李逵念誦宋江,如人持咒也。」戴宗喝道:「咄!你這廝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喚,全不識些高低!兀自不快下拜,等幾時!」李逵道:「若真個是宋公明,我便下拜;「妙語。」若是閒人,我卻拜甚鳥!「妙語。○看他下語真有鐵牛之意。○拜鳥二字未經人說,為之絕倒。」節級哥哥,不要賺我拜了,你卻笑我!」「偏寫李逵作乖覺語,而其呆愈顯,真正妙筆。」宋江便道:「我正是山東黑宋江。」「便寫出宋江喜之至,敬之至。」 李逵拍手叫道:「我那爺!「稱呼不類,表表獨奇。」你何不早說些個,「卻反責之,妙絕妙絕。」也教鐵牛歡喜!」「寫得遂若不是世間性格,讀之淚落。○鐵牛歡喜四字,又是奇文。」撲翻身軀便拜。「寫拜亦複不同。○撲翻身驅字,寫他拜得死心搭地。便字,寫他拜的更無商量。」宋江連忙答禮,說道:「壯士大哥請坐。」戴宗道:「兄弟,你便來我身邊坐了吃酒。」李逵道:「不耐煩小盞吃,換個大碗來篩!」「若在他面前說不得此語,即拜之何為?若既已拜之,即何妨開口便說此語?寫李逵妙絕。○更無第一句,只此是第一句。」 宋江便問道:「卻才大哥為何在樓下發怒?」李逵道:「我有一錠大銀,解了十兩小銀使用了,「第一句討大碗,第二句便說謊。寫得奇絕妙絕。」卻問這主人家那借十兩銀子 ,「寫宋江則以銀子為其生平,寫李逵則以銀子視同兒戲,筆墨激射,令人不堪。」去贖那大銀出來便還他,自要些使用。「李逵亦複有使用銀子處,為之絕倒。」叵耐這鳥主人不肯借與我!「上文宋江猜戴宗必為五兩銀,故自家下來;此文李逵猜主人不惜十兩銀,故徑來告借。寫兩個人,一個純以小人待君子,一個純以君子待小人,其厚其薄,天地懸隔,筆墨激射,令人不堪。」卻待要和那放對,打得他家粉碎,卻被大哥叫了我上來。」宋江道:「共用十兩銀子去取?再要利錢麼?」李逵道:「利錢已有在這裡了,「寫他說謊,偏極嫵媚。」只要十兩本錢去討。」宋江聽罷,便去身道取出一個十兩銀子,把與李逵,「以十兩銀買一鐵牛,宋江一生得意之筆。」說道:「大哥,你將去贖來用度。」戴宗要阻當時,「眉批: 寫戴宗又另是一色人。」宋江已把出來了。李逵接得銀子,便道:「卻是好也!兩立哥哥只在這裡等我一等。贖了銀子,便來送還;就和宋哥哥去城外吃碗酒。」宋江道:「且坐一坐,吃幾碗了去。」李逵道:「我去了便來。」推開簾子,下樓去了。「我讀至此處,不覺掩卷而歎。嗟乎!世安得有此人哉!下之,則驟然與我十兩銀子;上這,則斯人固我閑常無日不念誦,無日不願見之人也。乃今突然而來,突然而去,不惟今日之恩惠不能留之少坐,即平日之愛慕亦不必贅以盤桓,要拜便拜,要去便去,要吃酒便汔酒,要說謊便說謊。嗟乎!世豈真有此人哉!」戴宗道:「兄長休借這銀與他便好。卻小弟正欲阻,兄長已把在他手裡了。」宋江道:「卻是為何?」戴宗道:「這廝雖是耿直,只是貪酒好賭。他卻幾時有一錠大銀解了!兄長他賺漏了這個銀去他慌忙出門,必是去賭。若還贏得時,便有得送來還哥哥;「醜語。」若是輸了時,那討這十兩銀來還兄長?「醜語。寫戴宗只與宋江一樣。」戴宗面上須不好看。」宋江笑道:「尊兄何必見外。些須銀子,何足掛齒。 由他去賭輸了罷。「寫宋江好處只如此。」我看這人倒是個忠心直漢子。」戴宗道:「這廝本事自有,只是心粗膽大不好。在江州牢裡,但醉了時,卻不奈何罪人,只要打一般強的牢子。「駁李逵,殆所以自駁也。」我也被他連累得苦。專一路見不平,好打強漢,以此江州滿城人都怕他。」「又在戴宗口中補寫生平。」宋江道:「俺們再飲兩杯,卻去城外「忽生一筍。」閑玩一遭。」戴宗道:「小弟也正忘了和兄長去看江景則個。」宋江道:「小可也要看江州的景致。如此最好。」 且不說兩個再飲酒。只說李逵得了這個銀子,尋思道:「難得!宋江哥哥又不曾和我深交,便借我十兩銀子。果然仗義疏財,名不虛傳!如今來到這裡,卻恨我這幾日賭輸了,沒一文做好漢 請他。「沒一文便做不得好漢,此宋江一路來所以獨做成好漢也。語語皆與宋江激射。」如今得他這十兩銀子,且將去賭一賭。倘或贏得幾貫錢來,請他一請,也好看。......」「要好看,是李逵白璧一瑕,分別觀之。」當時李逵快跑出城外「一筍。」小張乙賭房裡來,便去場上,將這十兩銀子撇在地下,「畫。」叫道:「把頭錢過來我博!」那小張乙得知李逵從來賭直,便道:「大哥且歇。這一博下來便是你博。」「畫。下語皆與李逵不稱,故妙。○客人已坐店中,只要贏得,便去做好漢請他矣,卻偏說出歇一博來,妙絕。」李逵道:「我要先賭這一博!」小張乙道:「你便傍猜也好。」「畫。○語語與李逵不稱,妙絕。」李逵道:「我不傍猜!只要博這一博!五兩銀子做一注!」「又欲贏得快,又欲贏得多,絕倒。」有一般賭的卻待一博,被李逵劈手奪過頭錢來,便叫道:「我博兀誰?」小張乙道:「便博我五兩銀子。」李逵叫聲「快!」地博一個「叉。」「絕倒。」小張乙便拿了銀子過來。李逵叫道「我的銀子是十兩!」小張乙道:「你再博我五兩;『『快,』便還還了你這錠銀子。李逵叫聲「快!」的又博個「叉。」「絕倒。○不如此,不成奇文。」小張乙笑道:「我叫你休搶頭錢,且歇一搏,不聽我口,如今一連博上兩個叉。」「畫。○賭場信色,寫來活現。」李逵道:「我這銀子是別人的!」「鐵牛作此軟語,越可憐,越無理,越好笑,越嫵媚。」小張乙道:「遮莫是誰的也不濟事了!你既輸了,卻說甚麼?」李逵道:「沒奈何,「三字越可憐,越無理,越好笑,越嫵媚。」且借我一借,「妙絕語。宋江處處以銀為正經,李逵處處以銀為戲事,筆墨激射,極其不堪。」明日便送來還你。」「看他又說謊,正妙極也。」小張乙道:「說甚麼閒話!自古『賭錢場上無父子!』你明明地輸了,如何倒來革爭?」李逵把布衫拽起在前面,「先作盛放銀子之地,絕倒。」口裡喝道:「你們還我也不還?」小張乙道:「李大哥,你閑常最賭得直,「口碑鑿鑿。」今日如何恁麼沒出豁?」李逵也不答應他,「不答應,又寫得妙,直寫出他外雖發極,內實心服來。」便就地下擄了銀子;又搶別人賭的十來兩銀子,「索性。」都摟在布衫兜裡,「妙絕之事,奇絕之交。」睜起雙眼,就道:「老爺閑常賭直,今日權且不直一遍!」「二語遂若出自聖人口中,蓋上句守經,下句達權也。」小張乙急待向前奪時,被李逵一指一交。十二三個賭博的一齊上,「銀子是命,真有此事。」要奪那銀子,被李逵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李逵把這夥人打得沒地躲處,便出到門前。把門的問道:「大哥,那裡去?」被李逵提在一邊,「提字妙,一手兜銀可知。」一腳踢開了門,「一手兜銀,一後提人,便一腳踢門矣,活畫出此時李大哥來。」便走。「何等爽利,看他到底不答應一句。」那夥人隨後趕將出來,都只在門前叫道:「畫。」「李大哥!你恁地沒道理,都搶了我們眾人的銀子去!」只在門前叫喊,沒一個敢近前來討。「此二句便又寫出平日來也。」 李逵正走之時,聽得背後一人趕上來,扳住肩臂,「奇文。」喝道:「你這廝如何如何卻搶擄別人財物?」李逵口裡應道:「幹你鳥事!」「罵盡天下。○常想世人評論古今,真是幹你鳥事。」回過臉來看時,卻是戴宗,背後立著宋江。「先罵後回,筆筆入妙。」李逵見了,惶恐滿面,「天真爛漫,不是世人害羞身分。」便道:「哥哥休怪!鐵牛閑常只是賭直;「又不說謊。」今日不想輸了哥哥銀子,又沒得些錢來相請哥哥,喉急了,時下做出這些不直來。」「寫他自辯處,恰與上文解銀取贖語相違,得卻一邊,失卻一邊,天真爛熳,妙不可說。」宋江聽了,大笑道:「賢弟,但要銀子使用,只顧來問我討。「寫宋江只如此。」今日既明明地輸與他了,快把來還他。」李逵只得從布衫兜裡取出來,都遞在宋江手裡。「又寫他使乖,絕倒。」宋江便叫過小張乙前來。都付與他。「宋江只如此。」小張乙接過來,說道:「二位官人在上,小人只拿了自己的。這十兩原銀雖是李大哥兩博輸與小人,如今小人情願不要他的,省得記了冤仇。」「畫。」宋江道:「你只顧將去,不要記懷。」 小張乙那裡肯。宋江便道:「他不曾打傷了你們麼?」小張乙道:「討頭的,拾錢的,和那把門的,都被他打倒在裡面。」宋江道:「既是恁的,就與他眾人做將息錢。「宋江只如此。」兄弟自不敢來了,我自著他去。」小張乙收了銀子,拜謝了回去。宋江道:「我們和李大哥吃三杯去。」戴宗道:「前面靠江有那琵琶亭酒館,是唐朝白樂天古跡。我們去亭上酌三杯,就觀江景則個。」宋江道:「可於城中買些肴饌之物將去。」「插一句,早為魚湯作引。」戴宗道:「不用;如今那亭上有人在裡面賣酒。」宋江道:「恁地時,卻好。」 當時三人便望琵琶亭上來。到得亭子上看時,一邊靠著潯陽江,一邊是店主人家房屋。琵琶亭上有十來副座頭。戴宗便揀一副乾淨座頭,讓宋江坐了頭位,戴宗坐在對席,肩下便是李逵。三個坐定,便叫酒保鋪下菜蔬 、果品、海鮮、按酒之類。「李逵不愛。○偏寫得與李逵不稱。」酒保取過兩樽「玉壺春」酒,──此是江州有名的上色好酒,「寫酒皆用出色明目,非為與宋戴映襯,全為與李逵不稱也。」──開了泥頭。李逵便道:「三個人中第一開口。」「酒把大碗來篩,不耐煩小盞價吃!」「賭房搶銀一事,竟若太虛雲點,更不一字周旋,妙絕之筆。○不得做主,又來做客,在世人便有無數殷勤周致之語,今偏寫得樸至慷慨,正不辯其誰主誰客,妙哉,至於此乎!○李逵傳妙處,都在無字句處,要細玩。」戴宗喝道:「兄弟好村!你不要做聲,只顧吃酒便了!」宋江分付酒保道:「我兩個面前放兩隻盞子。這位大哥面前放個大碗。」酒保應了下去,取只碗來放在李逵面前;一面篩酒,一面鋪下肴饌。李逵笑道:「一笑字,有小兒得餅之樂。」「真個好個宋哥哥!人說不差了!「看他極粗人胸中,又要三回四轉交垮臺生來玩味,真是奇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李逵只說出八個字,而千載已無合式中選之人矣,何可勝歎。」結拜得這位哥哥也不枉了!」「竟罵戴宗矣,絕倒。」 酒保斟酒,連篩了五七遍。宋江因見了這兩人,心中歡喜,「結上文。○下另出第三個人也。」吃了幾杯,忽然心裡想要魚辣湯,「憑空落下魚字,無影無痕。」便問戴宗道:「這裡有好鮮魚麼?」戴宗笑道:「兄長,你不見滿江都是漁船?「便插入漁船,明快之筆。」此間正是魚米之鄉,如何沒有鮮魚。」宋江道:「得些辣魚湯醒酒最好。」戴宗便喚酒保,教造三分加辣點紅白魚湯來。「偏寫得與李逵不稱。」頃刻造了湯來。宋江看見,道:「『美食不如美器。』雖是個酒肆之中,端的好整齊器皿!」「偏寫得與李逵不稱。」拿起箸來,相勸戴宗,李逵吃,自也吃了些魚,呷幾口湯汁。李逵並不使箸,便把手去碗裡撈起魚來,和骨頭都嚼了。「何等嫵媚,其疾如風。」宋江一頭忍笑不住,呷了兩口汁,「此呷汁與上呷汁連,中間插出李逵撈魚嚼吃,如風卷雲,故宋江呷汁猶未畢也。」便放下箸不吃了。「文情漸引而出。」戴宗道:「兄長,一定這魚醃了,不中仁兄吃。」宋江道:「便是不才酒後只愛口鮮魚湯吃,「漸引下。」這個魚真是不甚好。」戴宗應道:「便是小弟也吃不得;是醃的,不中吃。」李逵嚼了自碗裡魚便道:「兩位哥哥都不吃,我替你們吃了。」「忽用替你們三字,寫他何等出力。○非寫念日吃魚出力,正寫他日出力只如吃魚也。」便伸手去宋江碗裡撈將過來吃了,又去戴宗碗裡也撈過來了,「無黨無偏,平平蕩蕩,使宰天下,如此魚矣。」滴滴點點,淋一桌子汁水。「觀此,便深厭曲禮為煩。」 宋江見李逵把三碗魚湯和骨頭都嚼了,便叫酒保來,分付道:「我這大哥想是肚饑。你可去大塊肉切二斤來與他吃,「好宋江,人說不差了,真是知他肚裡。」少刻一發算錢還你。」酒保道:「小人這只賣羊肉,卻沒牛肉。「四字絕倒,忽從酒保口中畫出李逵不似吃羊肉人,妙筆憑空生出。」要肥羊盡有。」李逵聽了,便把魚汁劈臉潑將去,淋那酒保一身。「潑酒保有何妙處?妙在因此一潑,便寫出李逵不吃汁來,偏與宋江思湯想水,不是一樣,絕倒絕倒。」戴宗喝道:「你又做甚麼!」「四字問得妙。真是令人應接不暇。」李逵應道:「叵耐這廝無禮,欺負我只吃牛肉,「吃牛肉何足賴?不賴搶銀,卻賴吃牛肉,妙絕。」不賣羊肉與我!」,酒保道:「小人問一聲,也不多話。」宋江道:「你去只顧切來,我自還錢。「宋江只如此。」酒保忍氣吞聲,去切了三斤羊肉,做一盤將來放桌子上。李逵見了,也不便問,「買與我吃,則我吃矣,問固不差,不問更不差也。」大把價 摣來只顧吃;撚指間,把這三斤羊肉都吃了。「何其嫵媚。」宋江看了道:「壯哉!真好漢也!」「宋江掉文。」李逵道:「這宋大哥便知我的鳥意!吃肉不強似吃魚?」「無端插出宋江掉文一句,卻緊接出李逵誤認來,奇筆妙筆,鬼神于文矣。○宋江自贊李逵壯哉,李逵卻認是說羊肉壯哉;宋江自贊李逵真好漢,李逵卻信是說羊肉真好吃。寫通文人與不通文人相對,如畫。」 戴宗叫酒保來問道:「卻才魚湯,家生甚是整齊,魚卻醃了不中吃;別有甚好鮮魚時,另造些辣湯來,與我這位官人醒酒。」酒保笑道:「不敢瞞院長說,這魚端的是昨晚的。今日的活魚還在船內,等魚牙主人不來,「漸引而下。」未曾敢賣動,因此未有好鮮魚。」李逵跳起來道:「我自去討兩尾活魚來與哥哥!」「此句須分上下兩半句讀,正是各有其妙。蓋我自去討四字,只是向店主借銀手段,而與哥哥吃四字,已是做好漢請宋江胸襟也。」戴宗道:「你休去!只央酒保去拿回幾尾來便了。」李逵道:「船上打魚的不敢不與我。直得甚麼!」戴宗攔當不住,李逵一直去了。「又去了,並不以溫存軟款,自表平日相慕。而狡獪如宋江,已為之一傾。然則為人在世,其應學李大哥也。」戴宗對宋江說道:「兄長休怪。小弟引這人來相會,全沒些個體面,羞辱殺人!」「寫戴宗醜。」宋江道:「他生性是恁的,如何教他改得?我倒敬他真實不假。」「寫宋江見李逵,便令權詐都盡,是作者特特合傳之旨。」兩個自在琵琶亭上笑語說話取樂。 卻說李逵走到江邊看時,見那漁船一字排著,約有八九十只,都纜系在綠楊樹下;「看他一路寫綠楊樹。」船上漁人,有斜枕著船梢睡的,「畫。○不止一人。」有在船頭上結網的,「畫。又不止一人。」也有在水裡洗浴的。「畫。○又不止一人。」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好筆。」一輪紅日將及沈西,不見主人來開艙賣魚。李逵走到船邊,喝一聲道:「你們船上活魚,把兩尾來與我!」「只如取諸宮中者然。」那漁人應道:「我們等不見漁牙主人來,不敢開艙。你看那行販都在岸上坐地。」「妙。○卻從漁人口中,又補畫中一樣。○又不止一人。○先寫下無數人,便令下文看廝打熱鬧如畫。」李逵道:「等甚麼鳥主人!先把兩尾魚來與我!」「真是天不能蓋,地不能載,王化不能服語,可駭可笑。」那漁人又答道:「紙也未曾燒,如何敢開艙!那裡先拿魚與你?」李逵見他眾人不肯拿魚,便跳上一隻船去。漁人那裡攔當得住。李逵不省得船上的事,只顧便把竹篾來拔。「奇文。」漁人在岸上,只叫得「罷了!」「奇文。」李逵伸手去艎板底下一絞摸時,那裡有一個魚在裡面。「奇文。」原來那大江裡魚船,船尾開半截大孔放江水出入,養著活魚;卻把竹笆篾攔住,以此船艙裡活水往來,養放活魚:因此,江州有好鮮魚。這李逵不省得,倒先把竹笆篾提起了,將那一艙活魚都走了。「自注一遍。」李逵又跳過那邊船上去拔那竹篾。「奇文。」那七八十漁人都奔上船,把竹篙來打李逵。「奇文。○七八十竹篙打李逵,奇文絕倒。」李逵大怒,焦躁起來,便脫下布衫,「看他一路寫布衫。」裡面單系著一條基子布手巾兒;「好看。」見那亂竹篙打來,兩隻手一架,早搶了五六條在手裡,一似扭蔥般都扭斷了。「奇文。」漁人看見,盡吃一驚,卻都去解了纜,把船撐開去了。「奇文好看。」李逵忿怒,赤條條地,拿了截折竹篙,上岸來趕打,行販「無理之極。○奇文。」都亂紛紛地挑了擔走。「奇文好看。」 正熱鬧裡,只見一個人從小路裡走出來。眾人看,叫道:「主人來了!這黑大漢在此搶魚,都趕散了漁船!」那人道:「甚麼黑大漢,敢如此無禮?」眾人把手指道:「那廝兀自在岸邊尋人廝打!」那人搶將過去,喝道:「你這廝吃了豹子心,大蟲膽,也不敢來攪亂老爺的道路!」李逵看那人時,六尺五六身材,三十二三年紀,三柳掩口黑髯;頭上裹頂青紗萬字巾,掩映著穿心紅一點髯注:上髟下角。兒,上穿一領白布衫,腰系一條絹搭膊,下面青白嫋腳多耳麻鞋,手裡提條行秤。「李逵眼中看出。」那人正來賣魚,見了李逵在那裡橫七豎八打人,「好看。」便把秤遞與行販接了,「細。」趕上前來,大喝道:「你這廝要打誰?」李逵不回話,輪過竹篙,卻望那人便打。「無理之極。○奇文。」「眉批:此一段李逵主,那人賓。」那人搶入去,早奪了竹篙。李逵便一把揪住那人頭髮。「奇文。」那人便奔他下三面,要跌李逵,怎敵得李逵的牛般氣力,直搶將開去,不能 夠攏身。「奇文。」那人便望肋下擢得幾拳。李逵那裡著在意裡。「奇文。」那人又飛起腳來踢,被李逵直把頭按將下去,提起鐵般大小拳頭,去那人脊樑上擂鼓也似打。「奇文。○一總無理之極。」那人怎生掙扎。李逵正打哩,一個人在背後劈腰抱住,一個人便來幫住手,喝道:「使不得!使不得!」待李逵回頭看時,卻是宋江 、戴宗。李逵便放了手。那人略得脫身,一道煙走了。「忽然半路一頓。」 戴宗埋冤李逵說:「我教你休來討魚,又在這裡和人打!倘或一拳打死了人,你不去償命坐牢?」李逵應道:「你怕我連累你?我自死了一個,我自去承當!」宋江便道:「兄弟,休要論口,拿了布衫,「布衫。」且去吃酒。」李逵向那柳樹根頭「綠楊樹。」拾起布衫,搭在胳膊上,「布衫。」跟了宋江,戴宗便走,行不得十數步,只聽得「前忽然用半路一頓,至此重複湧坌而起,文格奇絕。」背後有人叫駡道:「黑殺才!今番要和你見個輸嬴!」李逵回轉頭來看時,便是那人脫得赤條條地,匾紮起一條水棍兒,露出一身雪練也似白肉;頭上除了巾幘,顯出那個穿心一點紅俏 (髟角)「奇文。」在江邊,獨自一個「妙。」把竹篙「妙。」撐著一隻漁船,「妙。」趕將來,口裡大罵道:「千刀萬剮的黑殺才!老爺怕你的不算好漢!「賓句。」走的不是漢子!」「主句。○妙絕語,讀之欲笑。」「眉批:此一段那人主,李逵賓。」李逵聽了大怒,吼了一聲,「如畫。」撇了布衫,「布衫。」搶轉身來。那人便把船略攏來湊在岸邊,「妙。」一手把竹篙點定了船,「妙。」口裡大罵著。「妙。」李逵也罵道:「好漢便上岸來!」「不便合妙筆。」那人把竹篙去李逵腿上便搠;「妙,妙。讀之欲笑。」撩撥得李逵火起,托地跳在船上。「妙。」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只要誘得李逵上船,便把竹篙望岸邊一點,「妙。」只腳一蹬,「妙。」那只漁船,箭也似投江心裡去了。「妙。」李逵雖然也識得水,「掇襯一句李逵識水,為後文不死地。」苦不甚高,當時慌了手腳。那人更不叫駡,撇了竹篙,叫聲「你來!今番和你定要見個輸嬴!」便把李逵搭膊拿住,口裡說道:「且不和你廝打,先教你吃些水!」兩隻腳把船隻一晃,船底朝天,英雄落水。「絕妙好辭。」兩個好漢撲通地都翻筋斗撞下江裡去。宋江,戴宗,急趕至岸邊,那只船已翻在江裡。兩個只在岸上叫苦。「畫二人。」江岸邊早擁上三五百人在柳陰底下看; 「畫三五百人。」都道:「這黑大漢今番卻著道兒!便掙扎得性命!也吃了一肚皮水!」宋江,戴宗,在岸邊看時,只見江面開處,那人把李逵提將起來,又淹將下去;「奇文。」兩個正在江心裡面,清波碧浪中間;一個顯渾身黑肉,一個露遍體霜膚;「絕妙好辭。○青波碧浪。黑肉白膚,斐然成章,照筆耀紙。」兩個打做一團,絞做一塊。江岸上那三五百人沒一個不喝采。「每見人看火發喝采,看杖責喝采,看廝打喝采,嗟乎!人之無良,一至於此!願後之讀至此者,其一念之也。」 當時宋江,戴宗,看見李逵被那人在水裡揪住,浸得眼白,又提起來,又納下去,老大吃虧,「鐵牛遂作水牛,奇文絕倒。」便叫戴宗央人去救。戴宗問眾人道:「這白大漢是誰?」「漸引而下。」有認得的說道:「這個好漢便是本處賣魚主人,喚做張順。」宋江聽得,猛省道:「漸引而下。」「莫不是綽號浪裡白條的張順?」眾人道:「正是,正是。」宋江對戴宗說道:「我有他哥哥張橫的家書在營裡。」戴宗聽了,便向岸邊高叫道:「張二哥「叫得妙。」不要動手!有你令兄張橫家書在此!這黑大漢是俺們兄弟,你且饒了他,上岸來說話!」張順在江心裡,見是戴宗叫他,卻時常認得,便放了李逵,「不便肯攏,筆有餘勁。」赴到岸邊,爬上岸來,看著戴宗,唱個喏,道:「院長,休怪小人無禮。」戴宗道:「足下可看我面,且去救了我這兄弟上來,卻教你相會一個人。」「便似相贖者然,真是妙語。」張順再跳下水裡,赴將開去。李逵正在江裡探頭探腦,假掙扎赴水。「偏寫他假處,偏是天真爛熳,令人絕倒。」張順早赴到分際,帶住了李逵一隻手,自把兩條腿踏著水浪,如行平地;那水不過他肚皮,淹著臍下;擺了一隻手,直托李逵上岸來。江邊的人個個喝采。「再畫三五百人一句,表牙市未散。」宋江看得呆了半晌。張順,李逵,都到岸上。李逵喘做一團,口裡只吐白水。「三碗辣魚,二斤羊肉,一齊都出,為之絕倒。」戴宗道:「且都請你們到琵琶亭上說話。」 張順討了布衫穿著,李逵也穿了布衫。「前只一領布衫,此忽變出兩領布衫,妙。」四個人再到琵琶亭上來。戴宗便對張順道:「二哥,你認得我麼?」「先問自家起,做個波磔。」張順道:「小人自識得院長,只是無緣不曾拜會。」戴宗指著李逵問張順道:「足下日常曾認得他麼?「次問李逵,再做一波磔。」今日倒衝撞了你。」張順道:「小人如何不認得李大哥,只是不曾交手。」李逵道:「你也淹得我 夠了!」「妙。」張順道:「你也打得我好了!」「妙。」戴宗道:「你兩個今番做個至交的弟兄。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識。』」李逵道:「你路上休撞著我!」「妙。」張順道:「我只在水裡等你便了!」「妙。」四人都笑起來。大家唱個無禮喏。戴宗指著宋江對張順道:「二哥,你曾認得這位兄長麼?」「用兩波磔後,忽然放去作李張鬥口語,然後再提出第三問來,筆法奇妙。」張順看了道:「小人卻不認得。這裡亦不曾見。」李逵跳起身來道:「這哥哥便是黑宋江!」「司馬君實僕,蘇東坡教得壞;李逵,戴宗教不壞。看他依舊直言叫喚也。○活寫出他得意來。」張順道:「莫非是山東及時雨鄆城宋押司?」戴宗道:「正是公明哥哥。」張順納頭便拜道:「久聞大名,不想今日得會!多聽的江湖上來往的人說兄長清德,扶危濟困,仗義疏財。」 宋江答道:「量小可何足道哉。前日來時,揭陽嶺下混江龍李俊家裡住了幾日;後在潯陽江,因穆弘相會,得遇令兄張橫,修了一封家書,寄來與足下,放在營內,不曾帶得來。今日便和戴院長並李大哥來這裡琵琶亭吃三杯,就觀江景。宋江偶然酒後思量些鮮魚湯醒酒,怎當得他定要來討魚。「一句畫出李逵。」我兩個阻他不住,只聽得江邊發喊熱鬧;叫酒保看時,說道是黑大漢和人打。我兩個急急走來勸解,不想卻與壯士相會。今日宋江朝得遇三位豪傑,「又結束一句。○前結兩人,此結三人。」豈非天幸!且請同坐,再酌三杯。」再喚酒保重整杯盤,再備肴饌。張順道:「既然哥哥要好鮮魚吃,兄弟去取幾尾來。」宋江道:「最好。」李逵道:「我和你去討。」「宋江與銀不以為恩,張順水浸不以為怨,天真爛熳,蕩蕩乎乎。」戴宗喝道:「又來了!你還吃得水不快活?」張順笑將起來,綰了李逵手,說道:「我今番和你去討魚,看別人怎地。」「情分語言,都臻絕妙,又真好張順也。」 兩個下琵琶亭來。到得江邊,張順略哨一聲,只見江上漁船都撐攏來到岸邊,「畫。」張順問道:「那個船裡有金色鯉魚?」只見這個應道:「我船上來!」那個應道:「我船裡有!」一霎時,卻湊攏十數尾金色鯉魚來。張順選了四尾大的,折柳條穿了,「綠楊樹。」先教李逵將來亭上整理。「竟是一家。」張順自點了行販,分付了小牙子把秤賣魚;「細。○收拾三五百人,好筆。」張順卻自來琵琶亭上陪侍宋江。宋江謝道:「何須許多?但賜一尾 夠了。」張順答道:「些小微物,何足掛齒。兄長食不了時,將回行館做下飯。」兩個序齒坐了。李逵道自家年長,坐了第三位。「妙絕。○禮豈為我輩設耶?然而先王之禮,莫大於此矣。」張順坐第四位。再叫酒保討兩樽「玉壺春」上色酒來,並些海鮮按酒果品之類。張順分付酒保把一尾魚做辣湯;用酒蒸一尾,叫酒保切鱠。四人飲酒中間,各敘胸中之事。 正說得入耳,只見一個女娘,年方二八,穿一身紗衣,「五月。」來到跟前,深深的道了四個萬福,頓開喉音便唱。李逵正待要賣弄胸中許多豪傑事務,卻被他唱起來一攪,三個且都聽唱,打斷了他的話頭。「不表李逵不近女色,正譏三人不覺露其本色也。」李逵怒從心起,跳起身來,把兩個指頭去那女娘額上一點。「饒他三個指頭,已算惜玉憐香矣。」那女娘大叫一聲,驀然倒地。眾人近前看時,只見那女娘桃腮似土,檀口無言。那酒店主人一發向前攔住四人,要去經官告理。正是: 憐香惜玉無情緒,煮鶴焚琴惹是非。 畢竟宋江等四人在酒店裡怎地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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