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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2)


  且說吳用,李逵二人往北京去,行了四五日路程,每日天晚投店安歇,平明打火上路。于路上,吳用被李逵嘔得苦。

  〔活。○此行本欲以李逵之醜喧動員外,若必詳寫一路惹事本正本末,豈惟顧奴失郎,亦當累紙不盡耳。只用一二段約略點綴,一意逕趨正傳,手法高妙,非特等史所能。〕

  行了幾日,趕到北京城外店肆裏歇下。當晚李逵去廚下做飯,一拳打得店小二吐血。小二哥來房裏告訴吳用道:「你家啞道童忒狠;小人燒火遲了些,就打得小二吐血!」

  吳用慌忙與他陪話,把十數貫錢與他將息,自埋怨李逵,不在話下。

  〔豈有李逵而不惹事者,然一惹事而枝節煩蔓,文幾不可了矣,只如此預先安放,有意無意,正自工良心苦。〕

  過了一夜,次日天明起來,安排些飯食吃了,吳用喚李逵入房中分付道:「你這廝苦死要來,一路嘔死我也!今日入城,不是耍處,你休送了我性命!」

  李逵道:「我難道不省得?」〔的的妙人,的的妙語,的的妙筆。〕

  吳用道:「我再和你打個暗號:若是我把頭來一搖時,你便不可動彈。」

  李逵應承了。〔只一李逵惹事,既已穿插於前,又複安放於後,工良心苦,始有此文。○如此,方得一片筆墨入盧員外正傳去。〕兩個就店裏打扮入城:吳用戴一頂烏紗抹眉頭巾,穿一領皂沿邊白絹道服,系一條雜彩呂公絛,著一雙方頭青布履,手裏拿一副滲金熟銅鈴杵;李逵戧幾根蓬鬆黃髮,綰兩枚渾骨丫髻,穿一領粗布短褐袍,勒一條雜色短須絛,穿一隻蹬山透土靴,擔一條過頭木拐棒,挑著個紙招兒,上寫著「講命談天,卦金一兩。」〔兩人如畫。〕兩個打扮了,鎖上房門,離了店肆,望北京城南門來。此時天下各處盜賊生髮,各州府縣俱有軍馬守把。此處北京是河北第一個去處,更兼又是梁中書統領大軍鎮守,如何不擺得整齊?

  且說吳用,李逵兩個,搖搖擺擺,卻好來到城門下。守門的約有四五十軍士,簇捧著一個把門的官人在那裏坐定。吳用向前施禮。軍士問道:「秀才那裏來?」

  吳用道:「小生姓張,名用。這個道童姓李。江湖上賣卦營生,今來大郡與人講命。」

  身邊取出假文引,教軍士看了。眾人道:「這個道童的鳥眼像賊一般看人!」〔寫初到城門人便驚怪,便襯出一到街市無不喧哄,所以得動盧員外也。吳用要奇形怪狀伴當同去,本旨如此,不是閑畫李逵,讀之須知。〕

  李逵聽得,正待要發作;吳用慌忙把頭來搖,李逵便低了頭。〔絕倒。○李逵發作是此傳閑文,只平平放倒,不用十分描寫,妙。〕

  吳用向前把門軍士陪話道:「小生一言難盡!這個道童,又聾又啞,只有一分蠻氣力;卻是家生的孩兒,沒奈何帶他出來。這廝不省人事,望乞恕罪!」

  辭了便行。李逵跟在背後,腳高步低,〔又添出四字,不止兩眼像賊而已,凡此皆為得動盧員外作地,不是閑畫李逵也。〕望市心裏來。吳用手中搖鈴杵,口裏念著口號道:「甘羅發早子牙遲,彭祖,顏回壽不齊:范丹貧窮石崇富:八字生來各有時。此乃時也,運也,命也。〔隱括子平全書。〕知生知死,知貴知賤。若要問前程,先賜銀一兩。」〔既以醜僕動其耳,又以高價動其心。〕說罷,又搖鈴杵。

  北京城內小兒,約有五六十個,跟著看了笑。卻好轉到盧員外解庫門首,〔星卜賤伎,何至得動盧員外?故知得奇形怪狀伴當氣力不少。〕一頭搖頭,一頭唱著,去了複又回來,小兒們哄動越多了。

  〔寫得例若紙上活有吳用,活有李逵,活有群小兒,妙筆。○不惟活有而已,直寫得紙上吳用是一樣氣色,李逵是一樣氣色,群小兒是一樣氣色,妙在何處?妙在一頭搖頭四字。〕

  盧員外正在解庫廳前坐地,看著那一班主管收解,只聽街上喧哄,喚當值的問道:「如何街上熱鬧?」

  當值的報覆道:「員外,端的好笑!街上一個別處來的算命先生在街上賣卦,要銀一兩算一命,誰人捨得?〔四字正挑著員外,妙筆。○一段先敘先生。〕後頭一個跟的道童且是生慘瀨,走又走得沒樣範,小的們跟定了笑。」〔滲賴句應前賊眼,樣范句應前腳高步低。一段次敘拌當。〕

  盧俊義道:「既出大言,必有廣學。〔小兒自笑道童醜貌,員外自賞先生大言,人之相去,誠有如此。〕當值的,與我請他來。」

  當值的慌忙去叫道:「先生,員外有請。」

  吳用道:「是那個員外請我?」〔請則請耳,問甚員外?只圖不像山泊好漢,豈知反不像算命先生。世間固有著意而反失之者,如此正自不少也。〕

  當值的道:「盧員外相請。」

  吳用便與道童跟著轉來,揭起簾子,入到廳前,教李逵只在鵝項椅上坐定等候。〔用李逵畢。〕吳用轉過前來向盧員外施禮。盧俊義欠身答著,問道:「先生貴鄉何處,尊姓高名?」

  吳用答道:「小生姓張,名用,別號天口:〔既說假姓矣,卻又將真姓拆作隱語,而能恰與算命先生宛合,真正妙才妙筆。〕祖貫山東人氏。能算皇極先天神數,知人生死貴賤。卦金白銀一兩,方才排算。」

  盧俊義請入後堂小閣兒裏,分賓坐定;茶湯已罷,叫當值的取過白銀一兩,奉作命金。「煩先生看賤造則個。」

  吳用道:「請貴庚月日下算。」

  盧俊義道:「先生,君子問災不問福;不必道在下豪富,〔七字閉殺天下算命人諂口。〕只求推算下行藏。在下今年三十二歲。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時。」〔此年無此月,此日無此時,必得八字會合,方有此人,是必無此人也。〕

  吳用取出一把鐵算子來,搭了一回,拿起運算元一拍,大叫一聲「怪哉!」〔動女子小人則用軟語,動豪傑丈夫必用險語,夫性各有所近,政不嫌於突如其來也。〕

  盧俊義失驚問道:「賤造主何吉凶?」

  吳用道:「員外必當見怪。豈可直言!」〔再用一激,妙絕。○動豪傑員外須作此語,若對紈褲員外,則止應轉口云:若不見怪,當以直言告知。〕盧俊義道:「正要先生與迷人指路,但說不妨。」

  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劍之下。」

  盧俊義笑道:「先生差矣。盧某生於北京,長在豪富;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事講慎,非理不為,非財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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