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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回 偷骨殖何九送喪 供人頭武二設祭(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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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道:「多多相擾了乾娘,自有個道理。先備一杯菜酒,休得推故。」 那婆子取了招兒,〔細畫。〕收拾了門戶,從後門走過來。〔後門。〕武松道:「嫂嫂坐主位,乾娘對席。」 婆子已知道西門慶回話了,放心著吃酒。兩個都心裏道:「看他怎地!」〔活畫。〕 武松又請這邊下鄰開銀鋪的〔財。〕姚二郎姚文卿。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勞都頭生受。」 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長久,便請到家。」 那姚二郎只得隨順到來,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 〔上回已暢寫淫婦好色,虔婆愛鈔矣,此忽乘便借鄰舍鋪面上,憑空點染出來。姚文卿坐王婆下者,表虔婆以財為命也。趙仲銘坐潘氏下者,表花娘搽脂點粉也。胡正卿坐趙仲銘下,即在潘氏一行者,言因花娘搽脂點粉,致有今日酒席也。又雲吏員出身者,不惟便於下文填寫口詞,亦表一場官司,皆從婦人描眉畫眼而起也。餶飿者,物之有氣者也。夢書夜夢餶飿,明日鬥氣矣。先問王婆你隔壁是誰,所以深明財與氣鄰,蓋戒世人之心至深切也。張老仍坐王婆肩下,則知虔婆但知錢鈔,而不知禍患,乃今其驗之,然而悔已晚矣。看他先只因虔婆愛鈔,便寫一銀鋪,因花娘好色,便寫一馬鋪。後忽又思世人所爭,只是酒色財氣四事,乃今財色二者,已極言之,止少酒氣二字,便隨手撰出冷酒餶飿兩鋪來,真才子之文也。〕〔眉批:請四家四樣請法,語言都變換如活。〕 又去對門請兩家。一家是開紙馬鋪的〔色。〕趙四郎趙仲銘。 四郎道:「小人買賣撇不得,不及陪奉。」 武松道:「如何使得;眾高鄰都在那裏了。」 不由他不來,被武松扯到家裏,道:「老人家爺父一般。」 便請在嫂嫂肩下坐了。又請對門那賣冷酒店的〔酒。〕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尷尬,那裏肯來,被武松不管他,拖了過來,卻請去趙四郎肩下坐了。 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誰?」 王婆道:「他家是賣餶飿兒的張公。」〔氣。〕卻好正在屋裏,見武松入來,吃了一驚道:「都頭沒甚話說?」 武松道:「家間多擾了街坊,相請吃杯淡酒。」 那老兒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禮數到都頭家,卻如何請老子吃酒?」 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請到家。」 老兒吃武松拖了過來,請去姚二郎肩下坐地。說話的,為何先坐的不走了?〔百忙中忽然自問,愈顯筆勢陡突。〕原來都有土兵前後把著門,都是監禁的一般。 〔忽然自答,百忙中乃得讓此一筆。〕 武松請到四家鄰舍並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條凳子,卻坐在橫頭,便叫土兵把前後門關了。 〔好。後門此日關了,遂成收煞。〕 那後面土兵自來篩酒。武松唱個大喏,說道:「眾高鄰休怪小人粗鹵,胡亂請些個。」 眾鄰舍道:「小人們都不曾與都頭洗泥接風,如今倒來反擾。」 武松笑道:「不成意思,眾高鄰休得笑話則個。」 土兵只顧篩酒。眾人懷著鬼胎,正不知怎地。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好,活畫乖覺人。〕說道:「小人忙些個。」 武松叫道:「去不得;〔三字可畏。〕既來到此,便忙也坐一坐。」 那胡正卿心頭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心思道:「既是好意請我們吃酒,如何卻這般相待,不許人動身!」 只得坐下。〔活畫乖覺人。〕武松道:「再把酒來篩。」 土兵斟到第四杯酒,前後共吃了七杯酒過,眾人卻似吃了呂太后一千個筵席!只見武松喝叫土兵:「且收拾過了杯盤,〔疾。〕少間再吃。」〔四字襯出七杯之疾。〕武松抹桌子。〔疾。〕眾鄰舍卻待起身。〔疾。〕 武松把兩隻手一攔,〔疾。〕道:「正要說話。〔寫得可畏。〕一干高鄰在這裏,中間那位高鄰會寫字?」 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極寫得好。」 〔捎帶吏人不是銀子不動筆。〕 武松便唱個喏,道:「相煩則個。」〔先襯四字在前。〕便捲起雙袖,去衣裳底下颼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來;〔可駭,又甚疾。〕右手四指籠著刀靶,大拇指按住掩心,〔又襯十五字在後。〕兩隻圓彪彪怪眼睜起,〔可駭。〕道:「諸位高鄰在此,小人『冤各有頭,債各有主,』只要眾位做個證見!」〔開剖明畫。〕 只見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看他旋寫武二,旋寫眾人,筆勢駭疾不定。〕四家鄰舍,驚得目瞪口呆,罔知所措,都面面廝覷,不敢做聲。武松道:「高鄰休怪,不必吃驚。武松雖是個粗鹵漢子,——便死也不怕!〔五字只作粗鹵二字注腳。〕——還省得『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並不傷犯眾位,只煩高鄰做個證見。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過臉來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刀了去,武二便償他命也不妨!」〔句句神威。〕 眾鄰舍都目瞪口呆,再不敢動。武松看著王婆,喝道:〔本是喝罵婦人事,卻不可竟置虔婆在後,故先跨入一段,便筆有餘勢。〕「兀的老豬狗聽著!我的哥哥這個性命都在你身上!慢慢地卻問你!」〔安放畢,下便動手擺佈正犯。〕回過臉來,看著婦人,罵道:〔駭疾。〕「你那淫婦聽著!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謀害了?從實招來,我便饒你!」 那婦人道:「叔叔,你好沒道理!〔絕倒。〕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幹我甚事!」〔絕倒。〕說猶未了,武松把刀胳察了插在桌子上,〔駭疾。〕用左手揪住那婦人頭髻,右手劈胸提住;〔駭疾。〕把桌子一腳踢倒了,〔駭疾。〕隔桌子把這婦人輕輕地提將過來,一交放翻在靈床面前,〔駭疾。〕兩腳踏住;〔駭疾。〕右手拔起刀來,〔駭疾。〕指定王婆道:〔駭疾。〕「老豬狗!你從實說!」 那婆子要脫身脫不得,只得道:「不消都頭發怒,老身自說便了。」 〔見勢頭凶了,便許說,次後心上一轉,卻又不說,活畫虔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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