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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回 失綿衣貧女耐嗷嘈 送果品小郎驚叵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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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又見平兒同著豐兒過來,岫煙忙迎著問了好,讓了坐。平兒笑說道:「我們奶奶說,姑娘特外道的了不得。」 岫煙道:「不是外道,實在不過意。」 平兒道:「奶奶說:『姑娘要不收這衣裳,不是嫌太舊,就是瞧不起我們奶奶。剛纔說了,我要拿回去,奶奶不依我呢。」 岫煙紅著臉笑謝道:「這樣說了,叫我不敢不收。」又讓了一回茶。 平兒和豐兒回去,將到鳳姐那邊,碰見薛家差來的一個老婆子,接著問好。平兒便問道:「你那裏去的?」 婆子道:「那邊太太、姑娘叫我來請各位太太、奶奶、姑娘們的安。我纔剛在奶奶前問起姑娘來,說姑娘到園中去了。可是從邢姑娘那裏來麼?」 平兒道:「你怎麼知道?」 婆子道:「方纔聽見說,真真的二奶奶和姑娘們的行事叫人感念!」 平兒笑了一笑,說道:「你回來坐著罷。」 婆子道:「我還有事,改日再過來瞧姑娘罷。」說著走了。平兒回來,回覆了鳳姐。不在話下。 且說薛姨媽家中被金桂攪得翻江倒海,看見婆子回來,說起岫煙的事,寶釵母女二人不免滴下淚來。寶釵道:「都為哥哥不在家,所以叫邢姑娘多吃幾天苦。如今還虧鳳姐姐不錯。偺們底下也得留心,到底是偺們家裏人。」說著,只見薛蝌進來說道:「大哥哥這幾年在外頭相與的都是些什麼人!連一個正經的也沒有來,一起子都是些狐群狗黨!我看他們那裏是不放心?不過將來探探消息兒罷例!這兩天都被我趕出去了。以後吩咐了門上,不許傳進這種人來。」 薛姨媽道:「又是蔣玉菡那些人哪?」 薛蝌道:「蔣玉菡卻倒沒來,倒是別人。」 薛姨媽聽了薛蝌的話,不覺又傷起心來,說道:「我雖有兒,如今就像沒有的了。就是上司准了,也是個廢人。你雖是我姪兒,我看你還比你哥哥明白些,我這後輩子全靠你了。你自己從今後要學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婦兒,家道不比往時了。人家的女孩兒出門子不是容易,再沒別的想頭,只盼著女婿能幹,他就有日子過了。若邢丫頭也像這個東西,」說著,把手往裏頭一指道,「我也不說了。邢丫頭實在是個有廉恥,有心計兒的,又守得貧,耐得富。只是等偺們的事過去了,早些把你們的正經事完結了,也了我一宗心事。」 薛蝌道:「琴妹妹還沒有出門子,這倒是太太煩心的一件事。至於這個,可算什麼呢!」 大家又說了一回閒話,薛蝌回到自己屋裏,吃了晚飯,想起邢岫煙住在賈府園中,終是寄人籬下;況且又窮,日用起居不想可知。況兼當初一路同來,模樣兒,性格兒,都知道的。可知天意不均:如夏金桂這種人,偏叫他有錢,嬌養得這般潑辣;邢岫煙這種人,偏叫他這樣受苦。閻王判命的時候,不知如何判法的!想到悶來,也想吟詩一首,寫出來出出胸中的悶氣。又苦自己沒有工夫,只得混寫道: 蛟龍失水似枯魚,兩地情懷感索居。 同在泥塗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虛? 寫畢,看了一回,意欲拿來粘在壁上,又不好意思,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見笑話。」 又念了一遍,道:「管他呢!左右粘上,自己看著解悶兒罷。」 又看了一回,到底不好,拿來夾在書裏。又想:「自己年紀可也不小了,家中又碰見這樣飛災橫禍,不知何日了局。致使幽閨弱質,弄得這般淒涼寂寞!」 正在那裏想時,只見寶蟾推進門來,拿著一個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站起來讓坐。寶蟾笑著向薛蝌道:「這是四碟果子,一小壺兒酒。大奶奶叫給二爺送來的。」 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費心!但是叫小丫頭們送來就完了,怎麼又勞動姐姐呢?」 寶蟾道:「好說。自家人,二爺何必說這些套話?再者:我們大爺這件事,實在叫二爺操心,大奶奶久已要親自弄點兒什麼謝二爺,又怕別人多心。二爺是知道的,偺們家裏都是言合意不合,送點子東西沒要緊,倒沒的惹人七嘴八舌的講究。所以今兒些微的弄了一兩樣果子,一壺酒,叫我親自悄悄兒的送來。」說著,又笑瞅了薛蝌一眼,道:「明兒二爺再別說這些話,叫人聽著怪不好意思的。我們不過也是底下的人,伏侍的著大爺,就伏侍的著二爺,這有何妨呢?」 薛蝌一則秉性忠厚,二則到底年輕,只是向來不見金桂和寶蟾如此相待,心中想到剛纔寶蟾說為薛蟠之事也是情理,因說道:「果子留下罷,這個酒兒,姐姐只管拿回去。我向來的酒上實在很有限,擠住了,偶然喝一鍾;平白無事,是不能喝的。難道大奶奶和姐姐還不知道麼?」 寶蟾道:「別的我作得主,獨這一件事我可不敢應。大奶奶的脾氣兒,二爺是知道的。我拿回去,不說二爺不喝,倒要說我不盡心了。」 薛蝌沒法,只得留下。寶蟾方纔要走,又到門口往外看看,回過頭來向著薛蝌一笑:又用手指著裏面說道:「他還只怕要來親自給你道乏呢。」 薛蝌不知何意,反倒訕訕的起來,因說道:「姐姐替我謝大奶奶罷。天氣寒,看涼著。再者:自己叔嫂也不必拘這些個禮。」 寶蟾不答,笑著走了。 薛蝌始而以為金桂為薛蟠之事,或者真是不過意,備此酒果給自己道乏,也是有的。及見了寶蟾這種鬼鬼祟祟,不尷不尬的光景,也覺有幾分,卻自己回心一想:「他到底是嫂子的名分,那裏就有別的講究了呢?或者寶蟾不老成,自己不好意思怎麼著,卻指著金桂的名兒,也未可知。然而到底是哥哥的屋裏人,也不好——」 忽又一轉念:「那金桂素性為人毫無閨閣理法,況且有時高興,打扮的妖調非常,自以為美,又怎麼不是懷著壞心呢?不然,就是他和琴妹妹也有了什麼不對的地方兒,所以設下這個毒法兒,要把我拉在渾水裏,弄一個不清不白的名兒,也未可知。」 想到這裏,索性倒怕起來了。正在不得主意的時候,忽聽窗外噗哧的笑了一聲,把薛蝌倒嚇了一跳。 未知是誰,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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