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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苦絳珠魂歸離恨天 病神瑛淚灑相思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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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因見賈母王夫人等忙亂,賈政起身,又為寶玉昏憒更甚,正在著急異常之時,若是又將黛玉的兇信回了,恐賈母王夫人愁苦交加,急出病來,只得親自到園。到了瀟湘館內,也不免哭了一場。見了李紈探春,知道諸事齊備,就說:「很好。只是剛才你們為什麼不言語,叫我著急?」探春道:「剛才送老爺,怎麼說呢?」鳳姐道:「這倒是你們兩個可憐他些。這麼著,我還得那邊去招呼那個冤家呢。但是這件事好累墜!若是今日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擱不住。」李紈道:「你去見機行事,得回再回方好。」鳳姐點頭,忙忙的去了。 鳳姐到了寶玉那裡,聽見大夫說不妨事,賈母王夫人略覺放心,鳳姐便背了寶玉緩緩的將黛玉的事回明瞭。賈母王夫人聽得,都嚇了一大跳。賈母眼淚交流,說道:「是我弄壞了他了!但只是這個丫頭也忒傻氣!」說著,便要到園裡去哭他一場,又惦記著寶玉,兩頭難顧。王夫人等含悲共勸賈母:「不必過去,老太太身子要緊。」 賈母無奈,只得叫王夫人自去。又說:「你替我告訴他的陰靈:『並不是我忍心不來送你,只為有個親疏。你是我的外孫女兒,是親的了;若與寶玉比起來,可是寶玉比你更親些。倘寶玉有些不好,我怎麼見他父親呢!』」說著,又哭起來。王夫人勸道:「林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的,但只壽夭有定,如今已經死了,無可盡心,只是葬禮上要上等的發送。一則可以少盡咱們的心;二則就是姑太太和外甥女兒的陰靈兒也可以少安了。」 賈母聽到這裡,越發痛哭起來。鳳姐恐怕老人家傷感太過,明仗著寶玉心中不甚明白,便偷偷的使人來撒個謊兒,哄老太太道:「寶玉那裡找老太太呢。」賈母聽見,才止住淚問道:「不是又有什麼緣故?」鳳姐陪笑道:「沒什麼緣故,他大約是想老太太的意思。」賈母連忙扶了珍珠兒,鳳姐也跟著過來。走至半路,正遇王夫人過來,一一回明瞭賈母,賈母自然又是哀痛的,只因要到寶玉那邊,只得忍淚含悲的說道:「既這麼著,我也不過去了,由你們辦罷。我看著心裡也難受,只別委屈了他就是了。」 王夫人鳳姐一一答應了,賈母才過寶玉這邊來,見了寶玉,因問:「你做什麼找我?」寶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見林妹妹來了,他說要回南去。我想沒人留的住,還得老太太給我留一留他。」賈母聽著,說:「使得,只管放心罷。」襲人因扶寶玉躺下。 賈母出來,到寶釵這邊來。那時寶釵尚未回九,所以每每見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這一天,見賈母滿面淚痕,遞了茶,賈母叫他坐下。寶釵側身陪著坐了,才問道:「聽得林妹妹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賈母聽了這話,那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因說道:「我的兒!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寶玉。都是因你林妹妹,才叫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如今作媳婦了,我才告訴你,這如今你林妹妹沒了兩三天了,就是娶你的那個時辰死的。如今寶玉這一番病,還是為著這個。你們先都在園子裡,自然也都是明白的。」寶釵把臉飛紅了;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淚來。賈母又說了一回話,去了。 自此,寶釵千回萬轉,想了一個主意,只不肯造次,所以過了回九,才想出這個法子來。如今果然好些,然後大家說話才不至似前留神。獨是寶玉雖然病勢一天好似一天,他的癡心總不能解,必要親去哭他一場。賈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許他胡思亂想,怎奈他鬱悶難堪,病多反復,倒是大夫看出心病,索性叫他開散了再用藥調理,倒可好得快些。 寶玉聽說,立刻要往瀟湘館來。賈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過來,扶寶玉坐上,賈母王夫人即便先行。到了瀟湘館內,一見黛玉靈柩,賈母已哭得淚幹氣絕,鳳姐等再三勸住。王夫人也哭了一場。李紈便請賈母王夫人在裡間歇著,猶自落淚。 寶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常到這裡,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想起從前何等親密,今日死別,怎不更加傷感?眾人原恐寶玉病後過哀,都來解勸。寶玉已經哭得死去活來,大家攙扶歇息。其餘隨來的,如寶釵俱極痛哭。獨是寶玉必要叫紫鵑來見,「問明姑娘臨死有何話說。」紫鵑本來深恨寶玉,見如此,心裡已回過來些;又有賈母王夫人都在這裡,不敢灑落寶玉:便將林姑娘怎麼複病,怎麼燒毀帕子,焚化詩稿,並將臨死說的話一一的都告訴了。寶玉又哭得氣噎喉幹。探春趁便又將黛玉臨終囑咐帶柩回南的話也說了一遍。賈母王夫人又哭起來。多虧鳳姐能言勸慰,略略止些,便請賈母等回去。寶玉那裡肯舍。無奈賈母逼著,只得勉強回房。 賈母有了年紀的人,打從寶玉病起,日夜不寧,今又大痛一陣,已覺頭暈身熱,雖是不放心,惦著寶玉,卻也紮掙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王夫人更加心痛難禁,也便回去,派了彩雲幫著襲人照應,並說:「寶玉若再悲戚,速來告訴我們。」 寶釵知是寶玉一時必不能舍,也不相勸,只用諷刺的話說他。寶玉倒恐寶釵多心,也便飲泣收心。歇了一夜,倒也安穩。明日一早,眾人都來瞧他,但覺氣虛身弱,心病倒覺去了幾分。於是加意調養,漸漸的好起來。賈母幸不成病,惟是王夫人心痛未痊。那日薛姨媽過來探望,看見寶玉精神略好,也就放心,暫且住下。 一日,賈母特請薛姨媽過去商量,說:「寶玉的命,都虧姨太太救的。如今想來不妨了。獨委屈了你的姑娘。如今寶玉調養百日,身體復舊,又過了娘娘的功服,正好圓房:要求姨太太作主,另擇個上好的吉日。」薛姨媽便道:「老太太主意很好,何必問我?寶丫頭雖生的粗笨,心裡卻還是極明白的,他的情性,老太太素日是知道的。但願他們兩口兒言和意順,從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我姐姐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老太太就定個日子。還通知親戚不用呢?」賈母道:「寶玉和你們姑娘生來第一件大事,況且費了多少周折,如今才得安逸,必要大家熱鬧幾天。親戚都要請的。一來酬願,二則咱們吃杯喜酒,也不枉我老人家操了好些心。」 薛姨媽聽著,自然也是喜歡的,便將要辦妝奩的話也說了一番。賈母道:「咱們親上做親,我想也不必這麼。若說動用的,他屋裡已經滿了,必定寶丫頭他心愛的要你幾件,姨太太就拿了來。我看寶丫頭也不是多心的人,比不的我那外孫女兒的脾氣,所以他不得長壽!」說著,連薛姨媽也便落淚。恰好鳳姐進來,笑道:「老太太、姑媽又想著什麼了?」薛姨媽道:「我和老太太說起你林妹妹來,所以傷心。」鳳姐笑道:「老太太和姑媽且別傷心。我剛才聽了個笑話兒來了,意思說給老太太和姑媽聽。」賈母拭了拭眼淚,微笑道:「你又不知要編派誰呢!你說來,我和姨太太聽聽。說不笑,我們可不依!」只見那鳳姐未從張口,先用兩隻手比著,笑彎了腰了。 未知他說出些什麼來,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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