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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回 繡鴛鴦夢兆絳芸軒 識分定情悟梨香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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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忙至他屋內,只見齡官獨自躺在枕上,見他進來,動也不動。寶玉在身旁坐下,因素昔與別的女孩子玩慣了的,只當齡官也和別人一樣,遂近前陪笑,央他起來唱一套《裊晴絲》。不想齡官見他坐下,忙抬起身來躲避,正色說道:「嗓子啞了。前兒娘娘傳進我們去,我還沒有唱呢。」 寶玉見他坐正了,再一細看,原來就是那日薔薇花下畫「薔」字的那一個。又見如此景況,從來未經過這樣被人棄厭,自己便訕訕的,紅了臉,只得出來了。葯官等不解何故,因問其所以,寶玉便告訴了他。寶官笑說道:「只略等一等,薔二爺來了,他叫唱,是必唱的。」 寶玉聽了,心下納悶,因問:「薔哥兒那裏去了?」 寶官道:「纔出去了。一定就是齡官兒要什麼,他去變弄去了。」 寶玉聽了,以為奇特。少站片時,果見賈薔從外頭來了,手裏提著個雀兒籠子,上面扎著小戲台並一個雀兒,興興頭頭往裏來找齡官。見了寶玉,只得站住。寶玉問他:「是個什麼雀兒?」 賈薔笑道:「是個玉頂兒。還會啣旗串戲。」 寶玉道:「多少錢買的?」 賈薔道:「一兩八錢銀子。」 一面說,一面讓寶玉坐,自己往齡官屋裏來。 寶玉此刻把聽曲子的心都沒了,且要看他和齡官是怎麼樣。只見賈薔進去笑道:「你來瞧這個玩意兒。」 齡官起身,問是什麼。賈薔道:「買了個雀兒給你玩,省了你天天兒發悶。我先玩個你瞧瞧。」說著,便拿些穀子哄的那個雀兒果然在那戲台上啣著鬼臉兒和旗幟亂串。眾女孩子都笑了,獨齡官冷笑兩聲,賭氣仍睡著去了。賈薔還只管陪笑問他好不好。齡官道:「你們家把好好兒的人弄了來關在這牢坑裏學這個還不算,你這會兒又弄個雀兒來,也幹這個浪事。你分明弄了來打趣形容我們,還問我好不好!」 賈薔聽了,不覺站起來,連忙賭神起誓,又道:「今兒我那裏的糊塗油蒙了心!費一二兩銀子買他,原說解悶兒,就沒想到這上頭。罷了!放了生,倒也免你的災。」說著,果然將那雀兒放了,一頓便把籠子拆了。齡官還說:「那雀兒雖不如人,他也有個老雀兒在窩裏,你拿了他來弄這個勞什子也忍得?今兒我咳嗽出兩口血來,太太打發人來找你,叫你請大夫來細問問,你且弄這個來取笑兒!偏是我這沒人管沒人理的又偏愛害病!」 賈薔聽說,連忙說道:「昨兒晚上,我問了大夫,他說不相干,吃兩劑藥,後兒再瞧。誰知今兒又吐了?這會子就請他去。」說著,便要請去。齡官又叫:「站住,這會子大毒日頭地下,你賭氣去請了來,我也不瞧!」 賈薔聽如此說,只得又站住。 寶玉見了這般景況,不覺癡了,這纔領會過畫「薔」深意。自己站不住,便抽身走了。賈薔一心都在齡官身上,竟不曾理會,倒是別的女孩子送出來了。 那寶玉一心裁奪盤算,癡癡的回至怡紅院中,正值黛玉和襲人坐著說話兒呢。寶玉一進來就和襲人長歎,說道:「我昨兒晚上的話,竟說錯了。怪不得老爺說我是『管窺蠡測』。昨夜說你們的眼淚單葬我,這就錯了,看來我竟不能全得。從此後,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淚罷了。」 襲人只道昨夜不過是些玩話,已經忘了,不想寶玉又提起來,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個瘋了!」 寶玉默默不對。自此,深悟人生情緣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傷,不知將來葬我灑淚者為誰? 且說黛玉當下見寶玉如此形像,便知是又從那裏著了魔來,也不便多問,因說道:「我纔在舅母跟前聽見說,明兒是薛姨媽的生日,叫我順便來問你出去不出去。你打發人前頭說一聲去。」 寶玉道:「上回連大老爺的生日我也沒去,這會子我又去,倘或碰見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這麼怪熱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媽也未必惱。」 襲人忙道:「這是什麼話?他比不得大老爺:這裏又住的近,又是親戚。你不去,豈不叫他思量?你怕熱,就清早起來,到那裏磕個頭,吃鍾茶再來,豈不好看?」 寶玉尚未說話,黛玉便先笑道:「你看著人家趕蚊子的分上,也該去走走。」 寶玉不解,忙問:「怎麼趕蚊子?」 襲人便將昨日睡覺,無人作伴,寶姑娘坐了一坐的話告訴寶玉。寶玉聽了,忙說:「不該!我怎麼睡著了就褻瀆了他?」一面又說:「明日必去。」 正說著,忽見湘雲穿得齊齊整整的,走來辭說家裏打發人來接他。寶玉黛玉聽說,忙站起來讓坐。湘雲也不坐,寶黛兩個只得送他至前面。那湘雲只是眼淚汪汪的,見有他家的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屈。少時,寶釵趕來,愈覺繾綣難捨。還是寶釵心內明白:他家裏人若回去告訴了他嬸娘,待他家去了,又恐怕他受氣。因此,倒催著他走了。眾人送至二門前,寶玉還要往外送他,倒是湘雲攔住了。一時,回身又叫寶玉到跟前,悄悄的囑咐道:「就是老太太想不起我來,你時常提著,好等老太太打發人接我去。」 寶玉連連答應了。眼看著他上車去了,大家方纔進來。 要知端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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