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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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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自芳忙勸道:「罷了,已經來了,也不用多說了。只是茅檐草舍,又窄又不乾淨,爺怎麼坐呢?」 襲人的母親也早迎出來了。襲人拉著寶玉進去。寶玉見房中三五個女孩兒,見他進來,都低了頭,羞的臉上通紅。花自芳母子兩個恐怕寶玉冷,又讓他上炕,又忙另擺果子,又忙倒好茶。襲人笑道:「你們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不敢亂給他東西吃的。」 一面說,一面將自己的坐褥拿了來,鋪在一個杌子上,扶著寶玉坐下,又用自己的腳爐墊了腳。向荷包內取出兩個梅花香餅兒來,又將自己的手爐掀開焚上,仍蓋好,放在寶玉懷裏。然後將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與寶玉。 彼時他母兄已是忙著齊齊整整的擺上一桌子果品來,襲人見總無可吃之物,因笑道:「既來了,沒有空回去的理,好歹嘗一點兒,也是來我家一趟。」說著,捻了幾個松子瓤,吹去細皮,用手帕托著給他。 寶玉看見襲人兩眼微紅,粉光融滑,因悄問襲人道:「好好的哭什麼?」 襲人笑道:「誰哭來著?纔迷了眼揉的。」 因此便遮掩過了。因見寶玉穿著大紅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說道:「你特為往這裏來,又換新衣裳,他們就不問你往那裏去嗎?」 寶玉道:「原是珍大爺請過去看戲換的。」 襲人點頭,又道:「坐一坐就回去罷,這個地方兒,不是你來得的。」 寶玉笑道:「你就家去纔好呢,我還替你留著好東西呢。」 襲人笑道:「悄悄兒的罷!叫他們聽著作什麼?」 一面又伸手從寶玉項上將「通靈玉」摘下來,向他姊妹們笑道:「你們見識見識。時常說起來都當稀罕,恨不能一見,今兒可盡力兒瞧瞧。再瞧什麼稀罕物兒,也不過是這麼著了。」說畢,遞與他們傳看了一遍,仍與寶玉掛好。又命他哥哥去僱一輛乾乾淨淨,嚴嚴緊緊的車,送寶玉回去。花自芳道:「有我送去,騎馬也不妨了。」 襲人道:「不為不妨,為的是碰見人。」 花自芳忙去僱了一輛車來。眾人也不好相留,只得送寶玉出去。襲人又抓些果子給茗煙,又把些錢給他買花炮放,叫他:「別告訴人,連你也有不是。」 一面說著,一直送寶玉至門前,看著上車,放下車簾。茗煙二人牽馬跟隨。來至寧府街,茗煙命住車,向花自芳道:「須得我和二爺還到東府裏混一混,纔過去得呢,看人家疑惑。」 花自芳聽說有理,忙把寶玉抱下車來,送上馬去。寶玉笑說:「倒難為你了。」 於是仍進了後門來,俱不在話下。 卻說寶玉自出了門,他房中這些丫鬟們都索性恣意的玩笑,也有趕圍棋的,也有擲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的瓜子皮兒。偏奶母李嬤嬤拄拐進來請安,瞧瞧寶玉,見寶玉不在家,丫鬟們只顧玩鬧,十分看不過,因歎道:「只從我出去了,不大進來,你們越發沒了樣兒了,別的嬤嬤越不敢說你們了。那寶玉是個丈八的燈台,照見人家,照不見自己的,只知嫌人家醃臢。這是他的房子,由著你們糟蹋,越不成體統了!」 這些丫頭們明知寶玉不講究這些;二則李嬤嬤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如今管不著他們:因此,只顧玩笑,並不理他。那李嬤嬤還只管問:「寶玉如今一頓吃多少飯?什麼時候睡覺?」 丫頭們總胡亂答應,有的說:「好個討厭的老貨!」 李嬤嬤又問道:「這蓋碗裏是酪,怎麼不送給我吃?」說畢,拿起就吃。一個丫頭道:「快別動!那是說了給襲人留著的,回來又惹氣了。你老人家自己承認,別帶累我們受氣。」 李嬤嬤聽了,又氣又愧,便說道:「我不信他這麼壞了腸子。別說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這個值錢的,也是應該的。難道待襲人比我還重?難道他不想想怎麼長大了?我的血變了奶,吃的長這麼大;如今我吃他碗牛奶,他就生氣了?我偏吃了,看他怎麼著!你們看襲人不知怎麼樣,那是我手裏調理出來的毛丫頭,什麼阿物兒!」 一面說,一面賭氣,把酪全吃了。又一個丫頭笑道:「他們不會說話,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氣。寶玉還送東西給你老人家去,豈有為這個不自在的?」 李嬤嬤道:「你也不必裝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為茶攆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兒有了不是,我再來領。」說著,賭氣去了。 少時,寶玉回來,命人去接襲人,只見晴雯躺在床上不動。寶玉因問:「可是病了?還是輸了呢?」 秋紋道:「他倒是贏的;誰知李老太太來了,混輸了,他氣的睡去了。」 寶玉笑道:「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由他去就是了。」說著,襲人已來,彼此相見。襲人又問寶玉何處吃飯,多早晚回來,又代母妹問諸同伴姊妹好。一時換衣卸粧。寶玉命取酥酪來。丫鬟們回說:「李奶奶吃了。」 寶玉纔要說話,襲人便忙笑說道:「原來留的是這個,多謝費心。前兒我因為好吃,吃多了,好肚子疼,鬧的吐了纔好了。他吃了倒好,擱在這裏白糟蹋了。我只想風乾栗子吃,你替我剝栗子,我去鋪炕。」 寶玉聽了,信以為真,方把酥酪丟開,取了栗子來,自向燈下檢剝。一面見眾人不在房中,乃笑問襲人道:「今兒那個穿紅的是你什麼人?」 襲人道:「那是我兩姨姐姐。」 寶玉聽了,讚歎了兩聲。襲人道:「嘆什麼?我知道你心裏的緣故,想是說他那裏配穿紅的。」 寶玉笑道:「不是,不是。那樣的人,不配穿紅的,誰還敢穿?我因為見他實在好的很,怎麼也得他在偺們家就好了。」 襲人冷笑道:「我一個人是奴才命罷了,難道連我的親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還要揀實在好的丫頭纔往你們家來?」 寶玉聽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說往偺們家來,必定是奴才不成?說親戚就使不得?」 襲人道:「那也攀配不上。」 寶玉便不肯再說,只是剝栗子。襲人笑道:「怎麼不言語了?想是我纔冒撞沖犯了你?明兒賭氣花幾兩銀子買進他們來就是了。」 寶玉笑道:「你說的話,怎麼叫人答言呢?我不過是讚他好,正配生在這深宅大院裏,沒的我們這宗濁物倒生在這裏。」 襲人道:「他雖沒這樣造化,倒也是嬌生慣養的,我姨父姨娘的寶貝兒是的。如今十七歲,各樣的嫁粧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 寶玉聽了「出嫁」二字,不禁又「嗐」了兩聲。正不自在,又聽襲人歎道:「我這幾年,姊妹們都不大見;如今我要回去了,他們又都去了!」 寶玉聽這話裏有文章,不覺吃了一驚,忙扔下栗子,問道:「怎麼著,你如今要回去?」 襲人道:「我今兒聽見我媽和哥哥商量,叫我再耐一年,明年他們上來就贖出我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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