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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2)


  賈政聽了,點頭微笑。眾人又稱讚了一番。於是出亭過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著意觀覽。忽抬頭見前面一帶粉垣,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眾人都道:「好個所在!」

  於是大家進入。只見進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間房舍,兩明一暗,裏面都是合著地步打的床几椅案。從裏間房裏又有一小門出去,卻是後園,有大株梨花,闊葉芭蕉,又有兩間小小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賈政笑道:「這一處倒還好。若能月夜至此窗下讀書,也不枉虛生一世!」說著,便看寶玉,唬的寶玉忙垂了頭。眾人忙用閒話解說。又二客說:「此處的匾,該題四個字。」

  賈政笑問:「那四字?」

  一個道是「淇水遺風」。賈政道:「也俗。」

  又一個道是「睢園遺跡。」

  賈政道:「也俗。」

  賈珍在旁說道:「還是寶兄弟擬一個罷。」

  賈政道:「他未曾做,先要議論人家的好歹,可見是個輕薄東西!」

  眾客道:「議論的是,也無奈他何。」

  賈政忙道:「休如此縱了他。」

  因說道:「今日任你狂為亂道,等說出議論來,方許你做。方纔眾人說的,可有使得的沒有?」

  寶玉見問,便答道:「都似不妥。」

  賈政冷笑道:「怎麼不妥?」

  寶玉道:「這是第一處行幸之所,必須頌聖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現成的,何必再做?」

  賈政道:「難道『淇水』『睢園』不是古人的?」

  寶玉道:「這太板了,莫若『有鳳來儀』四字。」

  眾人都鬨然叫妙。賈政點頭道:「畜生,畜生!可謂『管窺蠡測』矣。」

  因命:「再題一聯來。」

  寶玉便念道:「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賈政搖頭道:「也未見長。」說畢,引人出來。方欲走時,忽想起一事來,問賈珍道:「這些院落屋宇並几案桌椅都算有了,還有那些帳幔,簾子並陳設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處一處合式配就的麼?」

  賈珍回道:「那陳設的東西早已添了許多,自然臨期合式陳設。帳幔、簾子,昨日聽見璉兄弟說,還不全。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時就畫了各處的圖樣,量準尺寸,就打發人辦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

  賈政聽了,便知此事不是賈珍的首尾,便叫人去喚賈璉。一時來了。賈政問他:「共有幾宗?現今得了幾宗?尚欠幾宗?」

  賈璉見問,忙向靴筩內取出靴掖裏裝的一個紙摺略節來,看了一看,回道:「粧蟒灑堆,刻絲彈墨,並各色綢綾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簾子二百掛,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氈簾二百掛,湘妃竹簾一百掛,金絲藤紅漆竹簾一百掛,黑漆竹簾一百掛,五彩線絡盤花簾二百掛:每樣得了一半,也不過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圍、床裙、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

  一面說,一面走,忽見青山斜阻。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牆,牆上皆用稻莖掩護。有幾百枝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裏面數楹茅屋,外面卻是桑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轤之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一望無際。

  賈政笑道:「倒是此處有些道理。雖係人力穿鑿,卻入目動心,未免勾引起我歸農之意。我們且進去歇息歇息。」說畢,方欲進去,忽見籬門外路旁有一石,亦為留題之所。眾人笑道:「更妙,更妙!此處若懸匾待題,則田舍家風一洗盡矣。立此一碣,又覺許多生色,非范石湖田家之詠不足以盡其妙。」

  賈政道:「諸公請題。」

  眾人云:「方纔世兄云:『編新不如述舊。』此處古人已道盡矣,莫若直書『杏花村』為妙。」

  賈政聽了,笑向賈珍道:「正虧提醒了我。此處都好,只是還少一個酒幌,明日竟做一個來。就依外面村莊的式樣,不必華麗,用竹竿挑在樹梢頭。」

  賈珍答應了,又回道:「此處竟不必養別樣雀鳥,只養些鵝、鴨、雞之類纔相稱。」

  賈政與眾人都說:「好。」

  賈政又向眾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村名,直待請名方可。」

  眾客都道:「是呀,如今虛的卻是何字樣好呢?」

  大家正想,寶玉卻等不得了,也不等賈政的話,便說道:「舊詩云:『紅杏梢頭掛酒旗』,如今莫若且題以『杏帘在望』四字。」

  眾人都道:「好個『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思。」

  寶玉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便俗陋不堪了。唐人詩裏還有『柴門臨水稻花香』。何不用『稻香村』的妙?」

  眾人聽了,越發同聲拍手道:「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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