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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3)


  鳳姐因亦止步。只聽賈蓉先回說:「我父親打發我來回叔叔。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從東邊一帶,接著東府裏花園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別院了。已經傳人畫圖樣去了,明日就得。叔叔纔回家,未免勞乏,不用過我們那邊去,有話明日一早再請過去面議。」

  賈璉笑說:「多謝大爺費心體諒。我就從命不過去了。正經是這個主意,纔省事,蓋造也容易;若採置別的地方去,那更費事,且不成體統。你回去說:這樣很好,若老爺們再要改時,全仗大爺諫阻,萬不可另尋地方。明日一早,我給大爺請安去,再細商量。」

  賈蓉忙應幾個「是」。

  賈薔又近前回說:「下姑蘇請聘教習,採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大爺派了姪兒,帶領著賴管家兩個兒子,還有單聘仁卜固修兩個清客相公,一同前去。所以叫我來見叔叔。」

  賈璉聽了,將賈薔打量了打量,笑道:「你能夠在行麼?這個事雖不甚大,裏頭卻有藏掖的。」

  賈薔笑道:「只好學著辦罷咧。」

  賈蓉在燈影兒後頭悄悄的拉鳳姐兒的衣裳襟兒,鳳姐會意,也悄悄的擺手兒佯作不知。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難道大爺比偺們還不會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誰都是在行的?孩子們這麼大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大爺派他去,原不過是個坐纛旗兒,難道認真的叫他講價錢,會經紀去呢?依我說,很好。」

  賈璉道:「這是自然。不是我駁回,少不得替他籌算籌算。」

  因問:「這一項銀子動那一處的?」

  賈薔道:「剛纔也議到這裏。賴爺爺說:竟不用從京裏帶銀子去。江南甄家還收著我們五萬銀子,明日寫一封書信會票我們帶去,先支三萬兩,剩二萬存著,等置辦彩燈花燭並各色簾帳的使用。」

  賈璉點頭道:「這個主意好。」

  鳳姐忙向賈薔道:「既這麼著,我有兩個妥當人,你就帶了去辦。這可便宜你。」

  賈薔忙陪笑道:「正要和嬸娘討兩個人呢,這可巧了。」

  因問名字,鳳姐便問趙嬤嬤。彼時趙嬤嬤已聽獃了,平兒忙笑著推他,纔醒悟過來,忙說:「一個叫趙天樑,一個叫趙天棟。」

  鳳姐道:「可別忘了。我幹我的去了。」說著,便出去了。賈蓉忙跟出來,悄悄的笑向鳳姐道:「你老人家要什麼,開個賬兒,帶去按著置辦了來。」

  鳳姐笑著啐道:「別放你娘的屁!你拿東西換我的人情來了嗎?我很不稀罕你那鬼鬼祟祟的!」說著,一笑去了。

  這裏賈薔也問賈璉要什麼東西,順便織來孝敬。賈璉笑道:「你別興頭,纔學著辦事,到先學會了這把戲。短了什麼,少不得寫信來告訴你。」說畢,打發他二人去了。接著回事的人不止三四起。賈璉乏了,便傳與二門上:「一應不許傳報,俱待明日料理。」

  鳳姐至三更時分方下來安歇。一宿無話。

  次早,賈璉起來,見過賈赦賈政,便往寧國府中來,合同老管事的家人等並幾位世交門下清客相公們審察兩府地方,繕畫省親殿宇,一面參度辦理人丁。自此後,各行匠役齊全,金銀銅錫以及土木磚瓦之物,搬運移送不歇。先令匠役拆寧府會芳園的牆垣樓閣,直接入榮府東大院中。榮府東邊所有下人一帶群房已盡拆去。當日寧榮二宅雖有一條小巷界斷不通,然亦係私地,並非官道,故可以聯絡。會芳園本是從北牆角下引了來的一股活水,今亦無煩再引。其山樹木石雖不敷用,賈赦住的乃是榮府舊園,其中竹樹山石以及亭榭欄杆等物,皆可挪就前來。如此兩處又甚近,便湊成一處,省許多財力。大概算計起來,所添有限。全虧一個胡老名公——號「山子野」——一一籌畫起造。

  賈政不慣於俗務,只憑賈赦、賈珍、賈璉、賴大、賴陞、林之孝、吳新登、詹光、程日興等幾人安插擺佈;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一應點景,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閒暇,不過各處看望看望,最要緊處和賈赦等商議商議便罷了。賈赦只在家高臥,有芥豆之事,賈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寫略節,或有話說便傳呼賈璉賴大等來領命。賈蓉單管打造金銀器皿。賈薔已起身往姑蘇去了。賈珍賴大等又點人丁,開冊籍,監工等事——一筆不能寫到,不過是喧闐熱鬧而已。暫且無話。

  且說寶玉近因家中有這等大事,賈政不來問他的書,心中自是暢快。無奈秦鐘之病日重一日,也著實懸心,不能快樂。這日一早起來,纔梳洗了,意欲回了賈母去望候秦鐘,忽見茗煙在二門影壁前探頭縮腦,寶玉忙出來問他:「做什麼?」

  茗煙道:「秦大爺不中用了。」

  寶玉聽了,嚇了一跳,忙問道:「我昨兒纔瞧了他,還明明白白的,怎麼就說不中用了呢?」

  茗煙道:「我也不知道,剛纔是他家的老頭子來特告訴我的。」

  寶玉聽畢,忙轉身回明賈母。賈母吩咐派妥當人跟去,「到那裏盡一盡同窗之情,就回來,不許多耽擱了。」

  寶玉忙出來更衣,到外邊,車猶未備,急的滿廳亂轉。一時,催促的車到,忙上了車,李貴茗煙等跟隨。來至秦家門首,悄無一人,遂蜂擁至內室。嚇的秦鐘的兩個遠房嬸娘、嫂子並幾個姐妹都藏之不迭。

  此時秦鐘已發過兩三次昏,易簀多時矣。寶玉一見,便不禁失聲的哭起來。李貴忙勸道:「不可。秦哥兒是弱症,怕炕上硌的不受用,所以暫且挪下來鬆泛些。哥兒這一哭倒添了他的病了。」

  寶玉聽了,方忍住,近前見秦鐘面如白蠟,合目呼吸,展轉枕上。寶玉忙叫道:「鯨哥,寶玉來了。」

  連叫了兩三聲,秦鐘不睬。寶玉又叫道:「寶玉來了。」

  那秦鐘早已魂魄離身,只剩得一口悠悠餘氣在胸,正見許多鬼判持牌提索來捉他。那秦鐘魂魄那裏肯就去?又記念著家中無人管理家務,又惦記著智能兒尚無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無奈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吒秦鐘道:「虧你還是讀過書的人!豈不知俗語說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我們陰間,上下都是鐵面無私的,不比陽間瞻情顧意,有許多的關礙處!」

  正鬧著,那秦鐘的魂魄忽聽見「寶玉來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慈悲慈悲,讓我回去和一個好朋友說一句話就來了。」

  眾鬼道:「又是什麼好朋友?」

  秦鐘道:「不瞞列位,就是榮國公的孫子,小名兒叫寶玉的。」

  那判官聽了,先就唬的慌張起來,忙喝罵那些小鬼道:「我說你們放了他回去走走罷,你們不依我的話;如今鬧的請出個運旺時盛的人來了,怎麼好?」

  眾鬼見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腳,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麼雷霆火炮,原來見不得『寶玉』二字!依我們想來:他是陽間,我們是陰間,怕他亦無益。」

  那都判越發著急,吆喝起來。

  畢竟秦鐘死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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