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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著通覽


  《百喻經》是一部以寓言譬喻故事演述大乘佛法的佛教文學作品,是佛教典籍中較為特別的一種。

  《百喻經》的最末一句為:「尊者僧伽斯那造作《癡華鬘》竟。」由此可知,本書為古印度佛教僧人伽斯那所集撰,原名《癡華鬘》,《百喻經》當是它被譯成中文後才出現的新書名。

  依照佛教信眾的說法,佛經中記錄的乃是佛祖釋迦牟尼本人的教誡,是佛祖歷次講法言論的實錄。釋迦牟尼在世時,曾於不同的時間、地點,針對不同的徒眾分別說法。佛涅槃後不久,大弟子迦葉便組織曾親聞釋迦牟尼教誨的佛弟子們進行了第一次結集:由博聞強記的阿難等弟子複述他們親耳聽到的釋迦牟尼對佛教教義的解說言辭,再由其他弟子共同審定他們的複述是否準確無誤,大家一致認可的即作為佛的遺教正式確定下來。以後佛弟子們還曾進行多次類似的結集,並逐漸用書面文字代替了最初口耳相傳的傳教方式,最終形成了今天我們所看到的佛經。因而過去曾有人提出:《百喻經》既然不是佛說,就不應當稱為「經」。

  對於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解釋。

  其一,佛經不必盡是釋迦牟尼本人的言說。

  釋迦牟尼是佛教的教主,是他創立了佛教,為之奠定了基礎,但其後2500年來佛教的大發展還有賴於無數高僧的大力弘傳闡釋。據佛教學者們研究,「現存的佛經可以說幾乎都不是釋迦牟尼年當年的親自說教,它們是後來的佛教徒們創作的,只在名義上是釋迦牟尼所說。只有那些產生較早的經典,據認為其中保留的釋迦牟尼本來的說教比較多一些」(王邦維《關於佛經和佛經故事》)。事實上,《百喻經》雖沒有像其他佛經那樣託名為釋迦牟尼所說(本書《引言》當為後人所加,詳後),但它所宣講的義理卻與佛教的基本教義相符,收集的故事也不是撰者自己編造的,而是各有所本,散見於諸經,我們在《維摩詰所說經》、《大般涅槃經》中即可以找到部分故事的原型。伽斯那是為便於教導初學者,才從各經中摘選故事,將它們纂集在一起,並綴以佛法經教,然後編成本書的。

  其二,伽斯那本人並未將此書稱為「經」,他所撰偈頌的首句「此論我所造」即是明證,而本書的原名《癡華鬘》也說明了這點。

  「華鬘」即「花鬘」,也就是花環。不過這裡說的並不是真的花環,而是指的古代印度的一種講故事的體裁:如同將一些美麗的花朵串編成一隻漂亮的花環一樣,將一些娓娓動聽的小故事匯合在一起,結成優美的文集,這個故事集也就借稱作「華鬘」。這種「華鬘」故事集在古代印度曾經風行一時,本書就是其中的一種。不過這本故事集的書名的前面還特別冠有一個「癡」字,那是因為本書中所收的譬喻故事所針砭諷刺的大多是「癡人」(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笨人」「蠢人」)及他們的愚蠢行事。因而若要將本書的原名譯得切合、好懂一些,那就是《癡人的故事集》之類,只是《癡華鬘》一名確實是十分的雅致、形象,而又有趣。

  《百喻經》的漢譯工作完成於公元5 世紀末。僅次於《眾經別錄》,現存最早的經錄之一——梁僧祐撰《出三藏記集》卷9即記載有它的翻譯緣起:「永明十年(492 年)九月十日,中天竺法師求那毗地出修多羅藏十二部經中抄出譬喻,聚為一部,凡一百事。天竺僧伽斯[那]法師集行大乘,為新學者撰說此經。」可知本書的漢譯者為南朝蕭齊時印度來華僧人求那毗地。

  求那毗地是比丘名Gunaviddhi 的音譯,意譯則為德進、安進,他是中印度人,伽斯那的弟子,于南齊建元初年(479—480 年)來華,住建鄴(今南京)毗耶離寺,聚徒講學,譯經傳道,最後居住於建鄴正觀寺,齊末中興二年(502 年)冬圓寂。《梁高僧傳》卷3、《出三藏記集》卷9、《歷代三寶記》卷11、《開元釋教錄》卷6等都收有他的傳記資料或有關他譯經情況的記載。

  除《百喻經》外,求那毗地還曾翻譯了《須達長者經》及《十二因緣經》各一卷,他的譯文質樸流暢,簡約明快,接近口語,易懂易記,在我國佛經翻譯史和翻譯文學史上都佔有重要一席,其中《百喻經》的影響更為廣大,是他譯著中的代表作。

  《百喻經》一名大約就是求那毗地更定的,本書又名《百句譬喻經》、《百句譬喻集經》、《百譬經》,內中尤以《百喻經》之稱最為直率簡明而易懂,故流傳最廣,甚至超乎它的原名《癡華鬘》之上。

  今存的《百喻經》各本共有兩種不同的分卷方式:一種分為4 卷,如《大正藏》卷4 本緣部下所收即是,此種版本的卷首沒有引言;另一種分為上下兩卷,如《磧砂藏》所收,單行本多作如是劃分,其卷前有「聞如是」引言一段。

  關於《百喻經》中的引言,多數研究者認為是後人所加,並非伽斯那的原著。這段引言,宣說釋迦牟尼佛曾在王舍城鵲封竹園中舉行法會,當時與會的有諸大比丘、菩薩,及諸八部弟子3.6 萬人,內中的500 名異學梵志向佛陀提了一連串問題,佛祖一一解答,令他們心意開解,求受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並證悟了須陀洹果(即預流果,指通過思悟四諦之理而斷滅三界見惑後所達到的最初修行果位,據稱修行者從此便可進入無漏的聖道之流)。爾後佛祖又要為他們廣說眾喻。

  這種敘述與其他佛經於經首描繪佛說法時的時間、地點、參加法會的徒眾,及講說該經的因緣的體例相一致,故宋元明藏均收入了這300 多字,但這篇引言卻又與書末伽斯那所撰偈頌中的文義不符,所以我們也認為引言為後人所加之說可信。

  引言之後即是本書的主體:98 篇譬喻。本書以「百喻」為名,《出三藏記集》也稱「一部凡一百事」,則全書理應收集有100 篇譬喻,但今本實際上只有98 篇。這固然可以解釋為「百喻」所舉可能是就約數而言,但究竟是否果真如此,還是譯者漏譯,抑或於流傳中佚失,今已無從考定。不過也有學者,如魯迅先生,提出若將98 篇譬喻與卷首引言及卷末偈頌統一計算,則恰為百數。這種解釋也可聊備一說,但這兩段文字終究不是寓言故事,以之湊足百數未免過於牽強。

  今天我們所能看到的98篇譬喻均由故事和說教兩部分組成:故事是先導,是說法的手段;說教是終結,是撰者編書的目的所在。

  98 篇中動物寓言僅5 篇,為第48「野幹為折樹枝所打喻」、第54「蛇頭尾共爭在前喻」、第83「獮猴喻」(獮,有些版本作「獼」,今從底本)、第88「獮猴把豆喻」、第95「二鴿喻」。這5 篇寓言將動物擬人化,賦與它們人的思想感情和行為方式,讀來新鮮有趣。但這裡動物們所比擬的人卻並非睿智機敏的智人,而是愚癡乖戾、蠢笨無能的癡人。

  直接嘲諷癡人的故事有93 則,占絕大多數,它們所摹畫的全是些幽默可笑、滑稽荒誕的事情。故事的戲劇性在於癡人自有一套愚人的思想方法和處世規則:所思所慮明明是謬誤,卻還自以為高明;所作所為雖極其粗憨迂闊,但他們幹這些蠢事時卻始終有一股認真勁。作為局外人冷眼靜觀時,對他們的執著自不免或欷歔嗟歎,或嗤之以鼻,但同時也必定會心有所悟。

  譬喻後半段的說教部分正是要幫助讀者參悟的。伽斯那之所以編撰《百喻經》,不是因為他對那些故事有什麼特殊的愛好,而是想借助故事說明佛教的道理,所以他在每個故事的後面都發了一段議論,以指點讀者。

  說教部分的內容可以大略分為幾類:

  其一是批判外道的邪見異說。如第1「愚人食鹽喻」中批駁外道妄濫絕食,白白損害身體而無益於道。

  其二是剖析癡人愚行產生的原因。內中的具體原因很多,可以總的概括為癡人具有貪、嗔(書中原文作「瞋」)、癡三毒,正是這三毒使癡人的言行除可笑外,還時常可鄙。

  其三是訓諭僧徒嚴守戒律、精勤修持。佛陀認為除滅三毒的根本辦法是皈依佛教、解悟佛理,並精進實修,修習過程中又要勇於髮露懺悔,不能因為犯一戒而更犯眾戒,毀壞道業。

  其四是規勸世俗人及時行佈施,在小有財物時就要勤於施捨,不要指望家資巨富時再行善舉,因為時運難料,未來之事幽不可測,也許不會再有積功累德的機會。

  其五是解說某些深奧的佛教義理。如第34「送美水喻」即講說了「三乘方便、一乘真實」的道理。

  《百喻經》的最後一部分是一篇偈頌。在偈頌中,伽斯那引用兩則有關藥物的比喻,對九十八篇譬喻中故事與說教部分的關係,以及他纂集本書的旨趣作了形象化的說明,其中阿伽陀藥一喻尤其恰切。

  阿伽陀藥是印度傳說中的一種「功兼諸藥」的奇藥,平時以樹葉包裹保存,施用時將樹葉中的藥劑塗於患處,空樹葉自然便被扔掉。伽斯那認為譬喻中的故事就象那裹藥的樹葉,說教部分宣講的佛法才是那真正有價值的神奇的藥物,讀《百喻經》的人應當著重領會譬喻中所講的佛教道理,並像用畢藥劑便丟棄樹葉一樣,領悟佛理後也不要迷戀故事本身。可見從伽斯那編撰本書的目的來看,其真正看重的還是後面的說教部分,弘教佈道的目的十分明顯。

  《百喻經》中的故事詼諧風趣,含義廣博深刻,很受中國人民的喜愛,因而流傳極為廣泛,各朝大藏經也均予收錄,於此不再贅述,這裡我們僅就本世紀出現的幾種單行本略作介紹。

  近世《百喻經》的流行與魯迅先生的大力提倡密切相關。魯迅先生讚歎此書文學與佛學價值之高,曾於1914 年將本書校正斷句,分為上下兩卷,並施資于南京金陵刻經處重新刻印,以供散發。書後特別注明「會稽周樹人施洋銀六十圓敬刻此經」。以後此種版本曾被多次影印或重新排印。

  隨後,1926 年6 月,與魯迅交往甚密的語絲社社員王品青又因深愛此書設喻之妙,刪除書中教誡部分,獨留譬喻故事,並以其原題書名《癡華鬘》取代《百喻經》一名,交由北新書局印行。這是單獨刊行《百喻經》故事部分之始,魯迅先生特意為此撰寫了《<癡華鬘>題記》一文(參見《魯迅全集·集外集》),附於書前。

  除上述刊印原書的善舉外,也有一些學者將本書中的故事重譯為現代漢語出版,從而進一步擴大了本書的影響面。如40 年代末期,詩人馮雪峰即刪除原書說教部分,基本保留原故事情節,用「述」的辦法將本書改寫成了一本《百喻經故事》,不過他有時對原文改動較大。至1957 年倪海曙先生也曾做過類似工作。

  近年來本書再次受到了文化界的重視,編譯佛經故事的學者都從其中選譯了不少故事,以構成他們各自書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如張友鸞《佛經寓言選》、王邦維《佛經故事選》、羅秉芬與黃布凡《佛經故事》、謝生保《佛經寓言故事選》等書即是。不過這些學者均系據不同需要各有取捨,都只摘譯了《百喻經》中的部分故事,對各篇譬喻後半段的說教文字及引言、偈頌更棄而未取。

  重譯全本《百喻經》的為著名學者周紹良先生的近作《<百喻經>今譯》,1993 年9 月由北京中華書局出版。該書注釋精到,譯文順暢,是一部難得的今譯本。

  《百喻經》文義淺白,易於理解,所以此次我們僅校印了原文。所用底本為1955年8月文學古籍刊行社根據由魯迅先生斷句、金陵刻經處刊刻的本子而出版的排印本,並適當參校了其餘諸本。為展示今本《百喻經》全貌,我們收印了引言部分;為方便閱讀,我們將原文轉錄為橫排簡體,並參照周紹良先生的今譯本進行了標點分段;為便於查找,我們也給各篇譬喻標上了編號。希望讀者閱後能同我們一樣認為這種出版形式既準確靈活而又方便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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