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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四


  蕭長春也跟在韓百仲身後,擠到屋外邊,揣測著又出了什麼事兒。

  焦慶媳婦找到了人群裡的焦二菊,撲過來,帶著哭腔說:「姐呀,姐呀,快,快救命啊!」

  焦二菊被她鬧的又急又懵,連忙躲閃著說:「你跑這兒叫喚什麼呀!啊?」

  焦慶媳婦渾身不住地打著哆嗦,抓住焦二菊不放手:「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

  焦二菊罵道:「瞧你這副厭相,不嫌丟人。怎麼回事兒,你倒是說呀!」

  焦慶媳婦定了定神說:「我,我正喂豬,孩子,要吃東西,我回去拿,回來一看,豬把槽子掀倒了,裡邊掉下,掉下……媽呀,嚇死我了……」

  焦二菊迫問她:「掉下什麼了?」

  福奶奶也過來說:「別急,別慌,慢慢說。」

  喜奶奶說:「到屋說吧。」

  焦慶媳婦兩隻手一松,只聽「丁當」一聲響,一把尖刀子從衣襟裡跌下來,摔在她的腳下。

  人們一看全都愣住了。

  焦慶媳婦兩條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地下,天呀地呀哭起來:「哎喲,可不得了啦!……」

  人們又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只顧看刀,哪還顧上勸人呢?

  那把刀像有電似的,一下子觸到馬志德的心上;接著,又觸到李秀敏的心上,兩口子同時一抬頭,電流又把他們連接起來一一都呆住了。

  一個多麼可怕的聯想,沖到馬志德的眼前:昨天早上,他的爸爸馬小辮,在屋子裡磨的那把刀子,是不是它呀?它怎麼會跑到焦慶家去了呢?真像別人說的那樣,自己的爸爸是個死不悔改的地主,不光嘴裡說,手也動了,是個持刀行兇的劊子手 ?他不敢想了。他怕,怕得厲害,好像他就是兇手。怎麼辦呢?把這件事兒告訴大夥兒嗎?要不是這把刀子又該怎麼辦呢?再說,丟了的孩子是蕭家的,刀為什麼在焦家呢?不能說,得跟爸爸問清楚,真要是爸爸,那可就慘了……他使勁兒抬起頭來,用一種絕望的、哀求的目光望著他的媳婦。

  李秀敏這會兒心裡不怕,是亂。她沒有認出地下的這把尖刀子是她家的,可是,她從男人的神態裡,發生了懷疑,立刻想起昨天上午的事兒。那會兒,她正在廂屋燒火,聽到北屋裡傳出磨什麼的響聲,就讓男人過去看看,男人回來說,馬小辮在磨刀子。她想:馬小辮磨的是什麼刀子呢 ?是菜刀,還是這種刀子呢?……

  焦慶媳婦還在哭叫:「姐呀,救救我吧,要有人殺我呀,姐呀!」

  焦二菊從地下拾起尖刀子,一邊擺弄著看,一邊說:「你想想,誰要殺你?不是別人,正是你整天追在屁股後邊的壞人呀!活該,自作自受,該,我解氣!怎麼這刀沒有砍在你的脖上呢 ?」

  焦慶媳婦爬到焦二菊跟前,抱住焦二菊的大腿:「他姑呀,全是我的錯呀,不看金面看佛面,不看我,您還得看孩子呀,唔唔唔……」

  焦二菊說:「這會兒你找我來了?跟壞人一塊兒罵支書、罵農業社那會兒,你怎麼不找我?跟壞人一塊兒嘀咕壞事兒,你怎麼沒找我?快去找你那群壞蛋去救命吧!」

  福奶奶說:「要是提起焦慶家你辦的那些事兒,恨人也真恨人哪。焦慶不在家這兩三個月,你看你都幹了一些什麼好事兒?壞人一句話,你當經念;我們苦口婆心勸你,你當耳旁風。你也不想想,跟他們扯連連,能有什麼好 ?你不知你家是貧農?那些沾著富字的人真待見你?你沒見馬連福、孫桂英讓他們做在醬缸裡了?」

  焦慶媳婦捂著臉說:「我後悔了,早就後悔死了;悔也晚了,水潑出去收不回來了……」

  焦二菊瞪了焦慶媳婦一眼,又對福奶奶說:「別的往後再說吧,快去個人找支書。」

  蕭長春應聲走出來說:「我在這兒!」

  焦慶媳婦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了一一她自己過後對自己這會兒的心境也會奇怪的:過去,她好像沒有跟這個支書怎麼親近過;換一句話說,這個支書在她的心裡占的地盤不大,她沒有把這個支書當過靠山;可是,這會兒,當她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的時候,就像小時候,一次不小心,掉在菜窖裡,哭了半天,聽到上邊媽媽叫她一聲那樣,她的怕,她的慌,一下子全沒了。剛才發生這件事兒,她想找支書,可是她怕支書,她想通過她的大姑子來找支書,現在支書到她跟前了,就是批評她,罵她,也好,她不怕了……

  蕭長春走過來,從焦二菊手裡接過那把刀子,托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著,好多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來又閃過去。

  韓百仲也跟上來,走過焦慶媳婦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湊上來看那把刀子;他也想了好多題目,有的跟蕭長春想到一塊兒了。

  蕭長春心裡邊翻上翻下,想判定這把刀的來源、用意,可是他不顯露出半點驚慌。過一會兒,他對焦慶媳婦說:「別在院子裡呆著了,屋去吧。」又對福奶奶說:「大家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吧。這件事兒由我來辦。」

  福奶奶明白了支書的意思,就跟志泉媳婦嘀咕一句,又把李秀敏和馬志德打發到屋裡去了。

  蕭長春、韓百仲和焦二菊把焦慶媳婦領進小耳房,讓她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

  韓百仲聽罷,判斷著說:「這跟那事兒有關聯。」

  蕭長春仍然掂著刀子說:「我看這把刀子,來歷是不簡單的,一般的人家,決不會有這種玩藝兒。」

  焦二菊問:「怎麼呢?」

  蕭長春說:「您看呀,上上下下都是純鋼的,把兒上纏的都是絲線,一般人家,買不起,也不會這麼打扮它。」

  韓百仲皺著眉頭,端詳著這把刀子,思索著說:「真怪,這刀子我越看越面熟,好像在哪兒看見過……」

  焦二菊問:「快想想,是在誰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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