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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九


  「蕭支書說:看一個人,得全面看,得從根子上看,還要活動著看,別看死了;這個人,好像是一大攤沙子,可是這沙子裡就許有金子,雖說少,是金子;咱們得幫她把沙子清出去,把金子淘出來,讓它放光 !」

  「沒問題,你說誰吧?」

  「孫桂英!」

  馬翠清叫起來了:「大懶婆、大破鞋呀!快讓她遠點兒,我怕她的臭氣熏了我!」

  焦淑紅笑著說:「瞧瞧,我沒把話說在後邊吧?不說我小瞧你了吧?翠清,蕭支書說:不管她現在什麼樣,她是窮人出身,是窮人堆裡出來的,讓什麼壞影響給埋住了,她身上總會帶著一點窮人的東西,這個條件非常重要,也非常寶貴;咱們不能嫌棄她,不能看著她往壞人那邊擠;得說服她,幫助她,把她拉過來……」

  馬翠清咬牙切齒地說:「說服、幫助?去她媽的吧,不拉出她來鬥爭,就便宜她了!」

  焦淑紅說:「翠清,團支部會上,大夥兒給你提的意見,你還記得不?」

  「當然記得。我又不是屬老鼠的,撂下爪子就忘!」

  「你表示的決心,還算不算數呀?」

  「當然算數。我又不是三歲孩子,跟你們藏貓貓玩!」

  「參加黨支部會的時候,支書讓咱們用什麼辦法對待落後分子呀?」

  「批評鬥爭,還得團結爭取唄!」

  「為什麼還要團結爭取呢?」

  「老是壞下去,咱們不管,敵人就拉他們唄!」

  焦淑紅挽住馬翠清的胳膊:「記得清楚,說得全對,咱們兩個快去爭取孫桂英吧!」

  馬翠清一邊打著墜一邊說:「不是我不聽黨的話,也不是怕困難,這個人,我看透了,根本爭取不過來。」

  「支書說,這會兒正是火候,一說保證能說動她,咱們試試去,行不行?」

  「不用試,過去咱們少動員她了?一提下地幹活兒,她不是屁股疼,就是腦袋疼,再不就跟你胡攪蠻纏。」

  焦淑紅松開了手:「噢,鬧了半天,你是讓孫桂英給嚇住了?你是怕她呀?好吧,你不願意去,就不去吧,我去。我得執行任務,我領下來的嘛。」說著,就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朝場外走去了。

  馬翠清愣了一下,趕忙追了一步,喊著:「嗨,嗨,等等,咱們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焦淑紅頭也沒回地說:「這還商量什麼,又不是買什麼東西,講講價錢,爭爭斤兩,任務就是任務,就得完成。你別耽誤我了,反正你也不幹這件事兒!」

  馬翠清幾步跑到前邊,攔住她說:「誰說不幹了?」

  焦淑紅說:「你說的!」

  馬翠清伸出手:「拿紙來,拿字來,哪兒寫著哪?」

  焦淑紅「啪」地給了馬翠清一巴掌:「瘋子!」

  於是,兩姐妹手挽著手,像一雙燕子似的,飛出場院,穿過街,下了坎,奔向溝北邊。

  別看焦淑紅挺堅決的,她跟馬翠清的想法幾乎是一個樣兒。她對孫桂英沒信心,也沒熱情。可是,剛才蕭長春的一片話鼓勵著她,蕭長春這個活生生的榜樣鼓勵著她,一種「任務觀點」也在支使著她,不管怎麼樣,她也得走一趟,試一試。用什麼辦法說服孫桂英呢 ?她會不會耍賴皮呢?真要胡扯瞎鬧起來,兩個人應付得了嗎?可是焦淑紅得挺著幹,還得給馬翠清加油鼓勁兒。

  她們的顧慮多餘了,孫桂英這兩天比誰都老實。

  早晨起來,她頭也不願梳,臉也不願洗,都到了晌午,飯也不想做;坐在炕上,一邊奶孩子,一邊唉聲歎氣。

  在她邪念上升的時候,蕭長春的那些話,她聽是聽到了,沒進耳朵也沒進心;等到事情過去,發熱的腦袋清醒過來,特別是當她認識到自己上了馬之悅「美人計」圈套的時候,她才子心靜氣地想了。她把蕭長春那天晚上跟她說的話,想過來,想過去,一字一句都覺得很有力量,像鞭子似的抽打著她。

  她越想越痛心,又悔,又恨,又怕。

  馬連福剛離開家門,就鬧了這麼一場醜事,要是傳到馬連福的耳朵裡去可怎麼辦呢?他是最計較這種事情的。孫桂英和馬連福過了三年最美滿的日子,在她接觸過的男人裡邊,誰也比不上馬連福對她真心實意。他們吵過,他們鬧過,吵啦,鬧啦,從來沒有妨礙過他們兩個的感情。經過這樣一件事,經過了這一場自找的災難和折磨,她覺得馬連福身上全是好處,沒有一丁點兒缺欠,她既不能失去這個人,更不能失去他的真心和溫存。別看馬連福在過日子的事情上全都由著自己的性兒,他那脾氣要是真上來的話,也不是個省油燈 !真要為這件事兒砸了鍋,散了夥,孫桂英實在沒路可走了。自己已經是孩子媽了,孩子已經一歲半,說話就長大成人,等他到了懂得事情的時候,知道媽媽是這樣一種人,他會多傷心,多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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