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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馬鳳蘭也陪著一笑,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問你,你說蕭支書是好人還是壞人?」

  孫桂英馬上回答:「當然是好人啦!我見的人沒你多,可是,把我見過的劃拉到一堆兒比比,我還沒有見過比他再好的人!」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

  「不是說,實在。」

  「是實在的,他是個好人,長得好,待你也好。有一件,你可別忘了,他是個好男人,再好,他也是個男的;他每天吃的是五穀雜糧,不是喝聖水、鑽古洞修行的,他跟旁的男人沒什麼兩樣兒!」

  孫桂英眨了眨眼睛:「我不懂你這是什麼話?」

  馬鳳蘭歎息一聲:「唉,直說吧,他在你身上打了主意!」

  孫桂英連忙搖頭:「不會,不會,他決不是那種人!」

  馬風蘭拍著手說:「噓!旁觀者清,這種事兒,還能瞞過人去呀!再直說吧,你對他也動心了!」

  孫桂英急了:「瞎說,瞎說,沒這八宗事兒!」

  「你急什麼,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咱們娘倆,又沒旁人,這兒說,這兒了;說透了,我還能幫你拿拿主意呀!掏心窩子說,你對他真沒這種意思嗎?」

  孫桂英低下頭來,用腳尖兒趟著地上的青草;過一會兒,才語調低沉地說:「掏心窩子說,我喜愛他,我要是個男的,我就跟他磕頭拜把兄弟。他象河水一樣清白,好象鋼鐵一樣硬朗,我敬著他。越跟他一塊兒呆的多,說的多,越覺著他可敬,我越不能長邪心。我不敢長邪心,也不應當長邪心!就是這樣,一句假的都沒有!」

  馬鳳蘭在孫桂英的臉上瞥了一眼,說:「這樣當然好。怕的就是,這份兒邪心,你不長:人家長呀!咱們娘倆過心,我才跟你說,說了是為著讓你小心一點兒。你可要知道,這件事情,只要你這頭一收不住韁繩,就算套上了。記得,前幾天我跟你說過一回,那會兒我就看出一點兒苗頭來了。」說著,笑笑,「行了,這兒說,這兒了,快回去看看吧。」

  孫桂英忽忽悠悠地往回走。她的腳步沉重,手裡的花瓷盆幾次都差一點兒滑下來;上了坎子,來到家門口,抬頭一看,院門照舊虛掩著;推門進來,院子裡根本沒有客。她心裡想:大概是人家見沒人走了。她又進了屋,放下盆子,忽見櫃上放著一個綠卷兒,拿過來一看,是一條毛巾——正是她剛才想在貨郎擔子上買的那一條——她呆住了,胸口突突地跳,抖落開看看,一點不錯,正是那一條,綠地兒、兩頭印著兩枝梅花……她慌慌張張地往外跑!

  這時候,太陽已經把院子裡的最後一片光亮收走了,習習的涼風吹拂過來。

  門聲一響,她的丈夫馬連福抱著孩子,樂呵呵地走進屋裡:「喂,還沒點火做飯呀?」

  孫桂英慌忙把毛巾往衣襟底下一塞,滿臉堆笑地應著:「就做,就做,我洗衣裳去啦,剛回來……」

  第六十五章

  今天馬之悅專為焦淑紅的親事騎著車子出了一趟門兒,回到家裡,剛端起水碗,馬鳳蘭就樂顛顛地進來了。

  馬之悅一見馬鳳蘭那副神態,就明白了幾分,小聲地問:「怎麼樣啊,有門兒嗎?」

  馬鳳蘭說:「不光有了門兒,這條線算是牽上了,單等馬連福一走,保管兩個人得睡到一個被窩裡去。」接著,就把她剛才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馬之悅聽完,就拍著大腿說:「你真有兩下子!這邊算行了,就看姓蕭的上不上鉤了!」

  馬鳳蘭說:「母狗都翹尾巴了,公狗還能躲著跑呀!你不知道姓蕭的打了三年光棍兒?你不知道孫桂英是個心裡有他的人?我敢說,她不把姓蕭的勾搭上,死也不幹;只要女的真動了心,什麼樣的男人也逃不掉!」

  馬之悅說:「好,不用說真勾搭上,真讓咱們給抓住對兒,只要蕭長春一動心,有了這番意思,名聲傳出去,馬連福就得回來跟他砸腦袋,這杆槍就算讓咱們攥住了,姓蕭的在村裡就得成了臭狗屎,再也不用想站住腳啦!咱們熬到大鳴大放在村裡搞起來的時候,用這個當引子,讓群眾跟他鳴,沖他放,不用費大事兒,就能把他收拾了。只要他一倒架,別的人順手就扒拉倒了。那時候,變天,打旗子的是我,不變天,打旗子的也得是我。你還用的著發愁呀!」

  馬鳳蘭聽了這番話,心裡邊就象抹了蜜一般,聲音帶顫地說:「老天爺保佑,但願這一天快到門口兒,我真等急了,」又問:「你那頭有門兒沒有哇?」

  馬之悅說:「那頭還用說,老早就托我給他說焦淑紅,我一提,高興的啥似的,還說要什麼條件給什麼條件。」

  馬鳳蘭更樂了:「那就看焦家這邊了。」

  馬之悅說:「沒問題。那兩口子,怕閨女跟了馬立本,恨不能立刻找個合適的主兒把閨女打發了,這個主兒多合適l 他們這種戶,最貪圖日子肥實,小夥子漂亮能掙錢。別的他們不管。淑紅那丫頭,總想往高枝上飛,一聽嫁個比她高的知識分子,不樂瘋了!」

  馬鳳蘭說:「那就麻利著辦吧。」

  馬之悅把一杯白開水喝了,就往外走;一出大門口,心裡忽又打個轉兒,暗想:自己這麼熱心地給焦家提親,這是人情往來,不會有什麼不好,況且,過去也沒少辦這類事兒,更不會引起別人疑心;可是,這件事兒還掛著個馬立本呀,這小子正血迷心竅,還沒有從心坎上跟焦淑紅一刀兩斷,要是知道自己把他心愛的人給鏟走了,得罪了他,非得鬧一場小矛盾l 這小子別看年輕,食親財黑,醋勁特大,很可能因為這件事兒跟自己掰了交情。他低著頭,打個沉,高興地一拍手:對,先這麼辦!他想著,走著,沒有先到焦家去,倒先奔馬立本那個小屋子裡來了。

  馬立本的假日是最舒服的——躺在炕上睡大覺,睡夠了吃,吃完了,還是躺著,看他的《三俠劍》、《啼笑姻緣》;養精蓄銳,單等馬志新來了,他好「時來運轉」。

  馬之悅進屋就說:「立本哪,我看你跟焦淑紅的事兒,可以一刀兩斷了!」

  馬立本一聽就皺了眉頭:「我真不明白,您為什麼總是打破壞星!」

  馬之悅說:「我也不明自,你為什麼不能瞭解我的心意。說心裡話,我不願意你趕快找個合適的人嗎?問題就在於焦淑紅不是合適的人。咱們走運的日子就到了,那會兒,你要什麼樣的沒有?」

  「我就看著焦淑紅最理想!」

  「理想不理想,咱們先不要去說它;我怕的是,鬧了一遭兒,你得不到手,反而讓蕭長春趁火打劫,唱一齣《甘露寺》。」

  「不可能。他們家三口,兩口全跟我一心,就是那個老頭子從中搗亂,好事兒才沒有成功!」

  「不見得。要我看,三口子全沒把你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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