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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焦淑紅笑著說:「剛才你說的挺好,讓大夥兒幫咱們摘摘黃葉子、摘摘蟲子咬的葉子,你怎麼又攔著不讓摘了?」

  馬翠清說:「摘吧,誰堵你們嘴、摸你們手啦?」

  焦淑紅興奮極啦她好象從來沒有開過這樣一個痛快會,批評別人的話,也象批評自己。她也好象思想一下子提高了許多。她不計較馬翠清的態度,她知道,馬翠清表面上這樣,心裡邊比自己受的振動還會大。她大聲地說:「同志們,在這二十多天的鬥爭裡邊,我被卷在當中,遇到的事兒不少,回過頭去想一想,看一看,經驗、教訓更不少。咱們怎麼參加往後的鬥爭,經過一總結,不是心明多了,眼亮多了嗎?我們這一群年輕人,應當老老實實地在階級鬥爭裡鍛煉,可不能滿足。過去,我想自己能勞動,不怕吃苦,又一心為社會主義,沒問題了;遇上風浪,實實在在地一試驗,才明白,不行,差遠啦!當一個新農民,不光要能勞動、不怕吃苦,也不是只有一個好願望就行了,有一條非常重要,就是要能經住各種各樣階級鬥爭的考驗,非得有這些考驗,不然,就當不了新農民!」

  團支書這幾句話,是她這一程子的切身體會,話兒出口,她的胸口是熱呼呼的。

  她接著說:「我有好多的事兒沒經住考驗,剛才我檢討半節兒,我再接著說……」

  焦克禮說:「還是一碼一碼地定吧!要亂講,我還有話說呢。昨晚上,兩位党支委跟我們說——先說下,這個只在我們這個圈兒說,誰也不興到外邊講去——從今以後,咱們東山塢不光要把思想的新攤子建設起來,也要把組織上的新攤子建設起來。從今天這個團支部擴大會起,咱們團員、積極分子都要分工,每個人包一個到兩個青年群眾幫助,幫人家就得幫到底兒,讓他們都變成咱們這樣的人;還有,小樂要當會計了,明天就上任;我呢,一定跟喜爺爺一塊兒,把一隊的工作搞好。另外,馬上還要補充幹部,象小組長啦、婦女幹部啦,都得有咱們的人,好多幹部要從咱們團支部和青年裡邊挑。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兒呀!」

  焦淑紅接著說:「你們看看,這麼大擔子都放在我們身上了,帶著好多黃葉子、蟲子咬了的葉子,怎麼能幹的好哇?」

  焦克禮看了馬翠清一眼說:「還耍小孩子脾氣,不敢承認自己身上有這樣的爛葉子,怎麼行呢!」

  馬翠清跳起來說:「得了,你們別指桑說槐的了,我承認錯還不行嗎?」

  韓小樂拍手說:「歡迎,歡迎!」

  焦克禮說:「得從心裡邊認錯。」

  馬翠清說:「我多會嘴跟心也是一樣的!」又指著韓道滿說:「他呢,他也得當眾下個保證吧?」

  韓道滿看看馬翠清,又看看大夥兒,說:「我不會說話,說漂亮話兒,同志們也不愛聽。這樣吧,咱們拉線瞧活兒,往後看吧,看我的行動吧!」

  焦淑紅拍手說:「好,好!我也是這樣說。今天這個會總結支部工作,也總結我們每一個人的思想;自己要真心檢討,同志們也熱心幫助,還要看以後的實際行動!」

  大夥都喊起來:

  「對,看咱們行動吧!」

  「一定當好党的助手! 」

  「先讓階級鬥爭的旗子在咱們腦袋裡掛起來呀!」馬翠清又莊嚴地宣佈:「大家請坐好,接著開,多給團支部提意見,特別是我!」

  第六十四章

  東山塢農業社決定放假三天。放了假,村子裡反而顯得更加繁忙:人們都趕著料理家務,準備一撲心地投入收穫小麥的戰鬥。

  大街小巷都很熱鬧。修房的,補牆的,搭炕的,壘圈的,一兩個人可以伸手搞的土木工程,都動起來了。女人們有女人們的事兒。她們趁此機會,打開箱子、櫃子,拿出熨得平平整整的衣裳,穿戴起來,挎著籃子,帶著孩子,騎著毛驢,或者步行,走娘家、看姐妹們去了。她們從那些挑水、和泥的男人跟前走過,給自己的丈夫留下鑰匙,留下幾句貼心話兒。丈夫們都用一種矜持的、多情的眼光送她們走遠。

  不當家不理事的年輕人,既不熱心家裡的小小的建設事業,也沒興趣履行世俗的禮節,除了有特殊工作的和硬被父母扣留下走不開的,全都按著自己的心思痛快地玩耍。農活忙起來之後,很少見到有人打撲克和下老虎棋,這會兒也在街頭巷尾、門道裡和樹蔭下活躍起來了。爭吵聲和歡笑聲此起彼落。勤快的老人瞪他們幾眼,罵他們幾句,全都不會影響他們的興致甚至是根本沒有看見,也沒有往耳朵裡聽。他們在忙著玩,顧不上別的事兒了!

  馬之悅兩口子,也在為他們的目標,苦心地忙碌著。

  昨天幹部會上突然提出了調整幹部的事兒,使得馬之悅更加肯定了馬志新那封信上的消息。他甚至覺得,這是蕭長春作最後掙扎的一種手段。讓焦克禮當隊長的事兒,像是紮了他一針,撤換馬立本又象砍了他一刀子。他根本就沒有把韓小樂放在眼裡,焦淑紅倒是一個敵手。現在應該怎麼辦呢?他想來想去,決定四條管子一齊下:第一條管子還是得打擊蕭長春這條根子,設法讓他沒有心思再抓這種事兒;第二條是鏟走焦淑紅,把韓小樂孤立起來;第三條是找鄉長李世丹撐腰,求他止住這場「清洗」;第四條是把馬志新傳來的消息散佈出去,讓那夥子中農反對焦克禮、韓小樂上臺……他想:這四條管子不論哪一條通了,都能夠達到目的。

  馬之悅經過一番苦思苦想,漸漸地沉著起來了,還是照舊地說,照舊地笑,照舊地指手劃腳,在別人面前,設法表現他的工作挺「積極」。為了不影響「士氣」,撤會計那件事兒,他既沒有跟馬立本說,也沒有跟馬鳳蘭透,所以大夥兒還是滿有信心地奔波著。

  溝北來了個焊洋鐵壺的,把攤子擺在坎子邊上的小槐樹下,叮叮噹當的敲打聲,招來了一群孩子,也把馬鳳蘭招來了。她從家裡找出一隻破臉盆兒,讓焊壺的人給她換個底兒,就兩手抱著肩,靠在小槐樹上等候;身子在這兒,兩隻眼睛卻盯著孫桂英家的門口,心裡邊想著主意,臉盆修完了,她還不走。這個耐心的獵人,正守著她的獵獲物哪!

  大灣供銷社一個下鄉賣貨的小車子,停在溝裡的石碾子旁邊了。業務員手搖著那個貨郎鼓「叮鈴鈴,叮鈴鈴」地一響,那些做針線、哄孩子的閨女、媳婦們,立刻就你呼我叫,成群結伴地圍過來了。

  坐在家裡替男人打點行裝的孫桂英,也被這聲音驚動。她把幾件要洗的衣裳往盆子裡一按,端著就朝外跑。到了小貨車子跟前,把盆子往地下一放,又動手,又動嘴;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問這多少錢,問那什麼價;拿過來,放過去,又是品評,又是比較,鬧了半天,一個小子兒的東西也沒買,她卻心滿意足地端起盆子,要到河邊洗衣裳。

  蕭長春從對面走過來了,臉上和腳步都帶著輕鬆、自在的神氣;打從工地上回來,人們很少見他這樣安定過。昨天晚上的貧下中農代表會開得非常成功,總結了過去的工作,制定了今後的計劃,通過了代理隊長和撤換會計的事兒;剛才他又跟韓百仲碰了下頭,把該決定的事兒決定下來,打算下午找三個團支委瞭解一下昨天下午團支部擴大會的情況,就要準備明天趕集的事兒了。在家裡,他聽說供銷社那位年輕的業務員下鄉來送貨,心裡很高興,就趕忙跑來,想幫幫忙,再問問帶沒帶著小農具和避暑的藥物,象仁丹、十滴水之類的東西,以便買些,留給社員在收麥子時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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