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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喜老頭又把胸脯子一挺說:「不用急,這全是小事一宗,好辦。我說呀,克禮、小樂,你們倆,一個朝後退退,退到南坎子邊上,遠遠地朝這邊看著就行了,一個馬上到鄉里找長春,悄悄地跟他說一說……」

  兩個小夥子急了:「怎麼叫我們退呀?」

  喜老頭說:「有我一個人就行了。」

  韓小樂說:「不行,鬧起來,你對付不了。」

  焦克禮說:「就是動嘴,馬之悅也夠您呼拉的!」

  喜老頭說:「行。我們跟他們既不動手,也不動嘴,就在門口等著,等著馬小辮出來。」

  兩個人都納悶了。

  喜老頭說:「眼下不要捉他,捉住不頂用;也不到講理的時刻。馬之悅跟地主馬小辮暗地裡勾搭的事兒,誰心裡都知道,可惜總是光有影子,讓馬鳳蘭給當隱身草,咱們不摸實底,他也不承認,咱們也就沒辦法整治他。這回正好給他記上一筆賬。只要記上這筆賬,就夠了。他要是再胡鬧什麼事兒,就能拿這個作判斷,拿這個跟他講理。別的咱們全不要。為什麼呢?馬小辮黑更半夜地親自出馬,說明馬志新那小子沒有來,說明他們正在串通哪;這會兒就抓他不上算,得讓他把尾巴往外邊多露出一點兒來,你們說我這話在理不?」

  焦克禮忍不住地問:「不聲不響地放跑了他,要是放出錯來怎麼辦?誰負這個責任?」

  喜老頭說:「跑了和尚還跑了寺嗎?細繩頭在咱們手裡牽著哪!我看他小子能尥多高的蹶子!這個責任我負了!還有句話,我不喊,你們誰也不許動!」

  焦克禮又急又氣,又沒有辦法。忽然想:跟這個老頭子在這兒瞎磨時間,不如趕快到鄉里找蕭長春。再沒說什麼,轉身就跑了。

  韓小樂也不贊成,可是他更不敢多說什麼,只能服從。喜老頭一個人穩穩當當地走到黑漆門前邊,蹲在牆角不動了。

  過了一袋煙的工夫,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大門「吱杻」一聲打開了,伸出一顆腦袋,左右瞧瞧。

  喜老頭根本沒動,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那個人退了進去,掩上了門;一會兒,打開了,又出來一個人。

  喜老頭躥了上去:「馬小辮,你跑到這兒來了!」

  原來,頭一個出來的是探道的馬鳳蘭,第二個出來的才是馬小辮。

  馬小辮倒退不迭,手腕子已經被抓住了:「喜老頭,喜老頭,我,我沒幹壞事兒,我串串門……」

  「我沒說你幹壞事兒,你怎麼先承認啦?」

  馬鳳蘭慌的渾身發抖:「我大伯是來串門,看看我。」

  喜老頭說:「他是從你們家出來的,對吧?」

  馬之悅從後邊趕出來了,壓住驚慌,裝模作樣地說:「怎麼回事兒?呵,喜老頭,還沒歇著呀?」

  喜老頭說:「事情這麼多,歇著還行。」

  「屋裡坐吧。」

  「不啦。我都要睡了,聽見馬小辮家吵架,又瞧見他從後門朝外溜,怕出什麼事兒,來給你這個副主任送個信兒。他在你這兒,當然保險了,我也就放心了。立本,你也在這兒呀?好,這我就更放心了。」

  馬之悅陪著笑臉說:「回去歇著吧。」又繃著臉對馬小辮說:「你也回去吧。跟孩子們生氣,說過去,鬧過去,算了;清官難斷家務事兒,你找鳳蘭,她有什麼辦法。回去吧。往後,不論有事兒沒事兒,不許再邁我這門坎子!」

  馬小辮隨機應變地說:「唉,他們倆總看我是吃閒飯的;說話就大熱天了,連個短袖的褂子都不給我做,我一說,他們就跟我吵!唉,唉!」拖著「唉」聲,趕忙逃跑。

  喜老頭說:「不早了吧?」

  馬之悅說:「快半夜了。」

  喜老頭說:「這麼晚了?沒事兒啦,我走啦!」說著就慢慢吞吞地往回走。

  站在坎子上的韓小樂,一見地主跑了,喜老頭也走了,急的不得了,可又不敢動窩。

  門道裡的馬立本小聲地對馬之悅說:「我也得回去了,不看那夥子人又來找麻煩!」

  馬之悅說:「找甚麻煩?我家裡不興來個串門兒的了?」又扯了扯馬立本的衣袖,扒著他的耳朵又朝北邊指指說:「跟著,我在門裡邊等你!」

  馬鳳蘭「吮」的一聲關了門,喊狗、叫雞。馬之悅也跟著咳嗽,故意把腳步放的很重。

  馬立本順著牆根,傍著喜老頭背影走。

  喜老頭仍然是慢慢吞吞地邁著步子;明知後邊有人,也不回頭看;上了臺階,推開門,又關上了……

  馬立本也連忙跟上臺階,扒著門縫瞧瞧,直到那裡邊的窗子上黑了燈,他才轉回來。一挨近馬之悅家的門口,那門就自動地開了。馬之悅一把將他拉進院子,又關上了門。

  馬之悅問:「怎麼樣?」

  馬立本說:「回去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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