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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蕭長春說:「我看您直哆嗦……」

  韓百仲說:「哆嗦也不涼!」

  蕭長春推著他說:「別硬挺著了,快上去吧,我一個人滿行。」

  韓百仲躲閃著說:「一個人滿行,你幹嗎老早就給我準備下一隻桶啊?真是的!」

  兩個人並排站在泥水裡,一桶一桶地往外淘著。形容這種淘水的聲音,得借用音樂家的一句術語:剛才是獨奏,這會兒是合奏了。

  天空漸漸地變成了灰白色。那些閃動著的小星星,一會兒這顆滅了,一會兒那顆滅了;東山梁上,泛起一溜兒白中透黃的亮光;小麻雀開始在河邊的樹林子裡跳躍、啼叫;村子裡,這一頭,那一頭,不斷地響起開門聲……

  蕭長春一邊淘著水,一邊把瘸老五給馬之悅來信,馬立本給範占山寫信的事兒告訴了韓百仲。

  韓百仲聽了,停住手,哼了一聲說:「那是馬之悅的兩條狗腿子,馬立本是地道的小狗腿子!」說著,把一桶水「嘩」地一聲潑到墊子外邊去了。

  蕭長春說:「他們急著來往寫信,要搞什麼花樣兒呢?」

  韓百仲又哼了一聲說:「訂攻守同盟、傳遞消息唄!」說著,又把一桶水「嘩」地一下子潑到墊子外邊去了。

  蕭長春說:「要是光為訂攻守同盟、傳遞消息,問題就不大了。」

  「還能有什麼新鮮的呀?」

  「我也摸不透。不能光等著、看著,得設法摸透他們,得對他們有準備呀!」

  「讓他們撒開巴掌鬧去,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一個跟鬥十萬八千里,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兒去!」

  「荷!你道想得開!」

  「有什麼想不開的,別的不說,你就瞧瞧東山塢社員的生產勁頭吧。」

  「勁頭是越來越足啦……」

  「是啊!連彎彎繞這幾個傢伙,這一程子都沒有跳槽子、咬群兒。」

  「那是害怕了,有點風吹草動,還得犯老毛病,不信你瞧著,決不會老實下去。」

  從大東山塢這場鬥爭取得了第一個回合的勝利以後,社員的熱情很高,韓百仲確實盡往好處想了,所以他一時不能把蕭長春這會兒的心思弄明白,就又說:「你怎麼見得他們不會老實下去呢?有把的燒餅咱們給抓住了,他們還敢鬧嗎?」

  蕭長春停住手說:「我是根據兩條這麼想的:第一條,彎彎繞他們鬧事不是單槍匹馬的,跟馬之悅的活動連在一塊兒;馬之悅沒有死心,他們能老實嗎?第二條,咱們對彎彎繞這些人倒動糧食這件事兒的處理根本沒有徹底,他們又怎麼能夠老實呢?」

  「依我看,快點把馬之悅一擼到底得了,省得他總在背後搗動是非!」

  「他的問題不光是這一件,得等等縣裡的指示。」

  「一邊等著,一邊撤了他不行嗎?」

  「也得等上級決定,重要的是讓他脫下褲子來,讓大夥兒看清他的真面目,給那些迷信他的人消消毒,彎彎繞這些人也容易往好處轉轉彎兒了。」

  兩個人商量過來商量過去,覺著要弄清馬之悅的問題,非得上下一齊動手,特別是範占山那邊的情況,要是弄清了,馬之悅的大蓋子揭了,富裕中農投機販賣糧食的事兒也能弄明白。

  蕭長春立刻想起了正在縣裡開會的鄉黨委書記王國忠,心裡一動,停住手說:「哎,得找王書記!一轉眼似的,他走了五、六天啦。他走那會兒,村裡的風向剛剛轉彎兒,後來什麼樣了,他不知道,心裡一定很惦著。跟他打聽一下範占山那裡的情形,再彙報彙報咱們這邊的情況;咱們拿不定主意的事兒,再求他指點指點。您看呢?」

  韓百仲說:「好!跟他討個底兒,順便問問城裡的大鳴大放怎麼著了。」

  蕭長春說:「馬連福要上工地了,第一隊的領頭人,讓誰合適,也得聽聽他的意見。」

  韓百仲說急就急起來了:「你想得對!這麼多的事兒,真夠咱們抓撓的,還是跟王書記請示一下好。我看哪,你乾脆到縣裡去一趟吧!」

  蕭長春說:「我可不能離開東山塢!」

  「我去!」

  「您走了,我有事兒找哪個決定去呀!」

  「怎麼辦呢?」

  「到鄉里打個電話。」

  「好! 馬上去吧!」

  「這麼早把他吵起來多不好。」

  「你呀,就會替別人想!」

  坑邊上忽然有人答話了:「什麼替別人想!事情不夠你們幹的了?簡直成了包辦代替的官僚主義!」

  兩個人抬頭一看,原來是馬翠清和焦淑紅兩個來了。她們每個人手裡拿著一隻柳罐。那句話是從馬翠清的嘴裡蹦出來的。

  蕭長春對韓百仲說:「您聽見沒有,積極還挨批評哪!」

  韓百仲說:「積極挨批評跟消極挨批評味道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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