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謠 黃國榮著

八零

  二祥在家整整窩憋了四日。第四日,二祥摸著黑到盈盈家找了光宗和盈盈。沒有人看到二祥 進盈盈家,一個多鐘頭後,也沒有人碰到他從盈盈家出來,更沒有人看到他這些日子一 直鼓嘟著嘴從盈盈家出來又露出了兩排牙齒。

  回到家,二祥鄭重其事找了韓秋月,說結婚的日子往後推,六十大壽也先不做了,沒心思, 高興不起來。韓秋月看出他不是說著玩,這人表面邋邋遢遢,傻傻乎乎,其實心裡主意
硬 著 呢,想准了的事,撞倒南牆不回頭,十八頭牛拉不轉。韓秋月沒生氣,也沒有急,反順著他 的心願安慰他一番。她懂二祥的心思。樹要皮,人要臉。二祥的心情不好,不只是因為沒了 生意,主要是因為丟了名譽。這一輩子他沒成心要做 一件虧心事,可現在不名譽的帽子已扣在他的頭上。真做了壞事,他會認。現在是真正 做了壞事的逍遙自在,他這沒做壞事的反倒挨整。更讓他心痛的是,管事的官竟跟做壞事的 勾結在一起,好壞不分,黑白顛倒,魚肉百姓,中飽私囊。這口惡氣吐不出來,他這輩子 不會安生。

  《"打假"還是"假打"》,光宗和盈盈的文章顯眼地登在市報的頭版頭條。文章把高鎮" 打假"中的"假打"來了個大曝光。報社的副總編是光宗和盈盈的同學,當年在學校一

  起辦過"戰報"。行舟在辦公室看完報紙立即給盈盈打了電話。盈盈接了行舟的電話,特意 找了她二祥叔。自從盈盈找了二祥之後,一隻眼的行動便躲不過二祥的兩隻眼睛。

  市"打假"隊帶著電視臺的記者,神兵天降般出現在一隻眼的小店。高鎮的鎮長就在這時 接 到了市商業局長的電話,那時二祥也遠遠站到了一隻眼小店的對面。"打假"隊在電視臺記 者 的鏡頭裡演電影一樣沖進一隻眼店裡,半個鎮的人都湧了過來。二祥遠遠地看著這場面,心 裡好快活。他快活一隻眼和所長也有今日,他快活侄女侄女婿侄兒跟自己的親生兒女一樣 , 知道為他出氣;他快活自己不再窩囊廢,不再任人宰割。他急盼那一刻到來,等到"打假" 隊從一隻眼店裡抬出那些假煙,等到一隻眼在眾人面前渾身篩糠的時候,他要堂堂正正走過 去當著所長和眾人的面問一隻眼,他過去賣的假煙是不是他批給他的。二祥想到這裡,手有 些微微地顫抖。太讓他激動,比抓美國鬼子,比打那狗日的,比看著許茂法掉進糞缸那一刻 更讓他激動。他認為那些都還有些身不由己急中生智,這可是他在大吉那卦啟發下獨自挖空 心思想出來的主意。他差不多有半個月沒困好覺了,不知是一隻眼發現了二祥的兩隻眼睛, 還是光宗、盈盈那篇文章嚇住了所長和一隻眼,還是鎮裡管了這件事,這半個月裡那個煙販 子 始終沒跟一隻眼接頭。就在二祥犯困灰心的時候,讓二祥渾身起興的事情終於出現,昨晚九 點多鐘,他親眼見煙販子把煙送進了一隻眼的小店。

  就在二祥遺憾所長還不來到的時刻,所長搖搖晃晃來到一隻眼的店門前,二祥眼看他一點不 像原先的那個人。二祥心裡暗暗地說了句你也有今日,要你好看的日子到了。

  二祥的頭咣當蒙了,眼前的情景把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裡。"打假"隊的人一個個 竟也空著手蔫頭搭腦地走出一隻眼店門。他多日的心血,他企盼的令人激動的那一刻化為了 泡影。更讓二祥氣暈頭的是一隻眼眉開眼笑像送貴客一樣送"打假"隊,倒像是他剛剛好酒 好 菜招待了他們。所長放出了高聲,調門比前些日子作報告還高還亮,說怎麼也不打個招呼呢 ,我們也好配合,要弄錯了啥的,我們也好替你們擔著點。這年頭不是隨便什麼人的話都可 以當真的,我們端著政府的飯碗,倒不如一個傻二祥?好像他比我們還為政府操心!所長的話 不只是說給市里的人聽,也是說給剛剛來到的鎮裡的領導和在場的高鎮居民聽的。電視臺記 者 被機器壓塌了肩,沒精神地放下攝像機。傻瓜都看得出來,所長、一隻眼是故意在嘲笑"打 假"隊,他們越高興越客氣,讓"打假"隊越尷尬。其實最尷尬的還是二祥,他雖然不會想 到他是這場鬧劇的總策劃總導演,他也意識不到市里"打假"隊這一行動的失敗意味著什麼 ,但他明白他又輸了,徹底輸給了一隻眼和所長。他痛苦的是他並沒有弄錯,而是他眼睜睜 看著他們放肆地做壞事,卻拿他們沒有一點辦法。他還想到,所長和鎮上對這件事不會就這 麼不了了之,這叫光宗和盈盈怎麼跟報社交待?行舟怎麼跟他的領導和"打假"隊解釋?還 有電視臺,這不是讓他們出洋相嘛!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盡了。

  "打假"隊這次行動十分 秘密,事前沒通知高鎮,而且作為一條紀律要求。事情是這麼部署,這麼安排的,但如今再 沒有不透風的牆,千里眼順風耳已經不是神話。啥都有自己的網。所長也有他的網,儘管如 此秘密,所長還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情報來得是晚了一些,但他還來得及把消息傳到一隻眼 的尋呼機上,一隻眼只要幾分鐘就足夠了。不前不後,不早不晚,"打假"隊進一隻眼的店 ,他已經做完手腳從容等待。

  當檢查攤販的小組押著戰利品呼呼隆隆擁過來的時候,二祥渾身的血開了鍋,他不敢相信眼 前的情景不是做夢,成箱成條的假煙堆到街上時,二祥的眼睛裡流出了淚。他長長地吐了一 口氣。人算不如天算,所長的情報能通報到一隻眼那裡,一隻眼卻來不及通報給所有小攤。 二祥撥推著人群,擠到前面。二祥看到所長的臉白得像紙,一隻眼臉上也不再有笑影,額頭 上倒是有了一層發亮的汗珠子。電視臺的記者立即來了精神,攝像機的鏡頭一會對準這個 ,一會對準那個,所長躲閃不及。

  樹倒猢猻散,人總有膽小的。電視臺的記者剛把麥克風伸到煙攤小販周大水面前,周大水驚 恐地往後退,一邊退一邊喊,不關我事啊,是一隻眼批給我的。接著幾個煙攤小販異口同聲 喊, 我的煙也是一隻眼批的。一隻眼狗急跳牆,嘶著嗓子吼,你們憑空捏造,栽贓陷害。電視臺 記者立 即把鏡頭對準了一隻眼,問他,為什麼大家一起要陷害你呢?一隻眼用手擋著臉,說不出話 來。二祥再也憋不住了,三步躥到一隻眼面前,厲聲喝問:"你當著大家的面說!過去我賣 的假煙,是不是你批給我的?!"一隻眼仍用手擋住臉,不看二祥,但他那兩條不爭氣的腿已 經無法自製地抖動起來。周大水說,二祥的煙是他批的,我作證,好好的人我們害他做啥, 他的假煙不放在店裡,他另外有倉庫。

  一隻眼的倉庫被曝光,假煙統統當眾燒毀。市電視臺記者拍下了整個過程。一隻眼再沒有那 天跟 二祥說話時的那份神氣和瀟灑,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往地上甩,甩著甩著把煙販子甩了出來。 所長看他有繼續往下甩的趨勢,立即用咳嗽提醒他。一隻眼艱難地抵住了恐懼的襲擊,他咬 住牙根沒把賄賂所長的事情甩出來。當領導的誰願自己的管轄的地盤上出醜事,鎮上的領導 對著電視臺的攝像機,慷慨激昂地發表講話,把責任全歸到市場管理鬆散執法不嚴上。

  "打假"驚動了高鎮上上下下,有的拍手叫好,也有的喊冤叫屈;有誇二祥的,也有恨二祥 的。村上人倒是都為二祥高興,二祥卻沒有多少激動。二祥猜"打假"隊的行動肯定有人走 漏了風聲,要不一隻眼店裡怎麼會沒有假煙;再是一隻眼沒說實話,只打了一隻眼,卻沒動 到他後臺的一根毫毛,有這個所長當工商所長,高鎮的市場沒有好。二祥把這些告訴了盈盈 ,盈盈又告訴了光宗。光宗也很憋氣。

  韓秋月看到了二祥的不痛快。她勸二祥,什麼事情都不能做絕,打了一隻眼,你這口氣也出 了,你的不名譽等於平反了。要聽大吉的勸,你雖然正義,也不能固執,俗話說狗急會跳牆 ,兔子急了也咬人,差不多就丟開算了。咱做咱的生意,好好過咱的日子。韓秋月的話,二 祥認真聽了,也覺得在理,但他心裡還是堵著塊磚頭。

  晚上,二祥跟韓秋月一起看電視,看著看著二祥突然嘿嘿一笑。韓秋月問他笑啥。二祥說, 明天他要進趟城,不陪她賣菜了。韓秋月問他進城有啥事。二祥狡黠地笑笑,說到城裡看看 ,給她買點東西。韓秋月知道他在編謊話,故意沒戳穿。

  二祥進城是要去找老鎮長,老鎮長當了副市長。二祥在電視裡見他在一個會上作報告,說的是要懲治腐敗。二祥這就開了竅。老鎮長在二祥心裡是 個清官,是他辦的敬老院,也是他支持他擺煙攤讓他發的財。二祥過五關斬六將地找到副 市長的辦公室,副市長不在,說在市賓館開會。二祥又找到賓館。賓館的人不讓他上會議室 找副市長,二祥就坐在大堂裡等。一直等到差六分鐘十二點,副市長才走下樓來。二祥不管 三七二十一,跑過去兩手攥住了副市長的手,生怕他逃走似的,嚇了副市長一跳。二祥說有 重 要事情向市長報告,副市長就把二祥帶到了辦公室,還讓人從食堂給二祥和他打來了飯。二 祥一邊吃一邊把所長的所作所為說了個透。副市長聽了,安慰二祥別著急,要相信政府,真 做了壞事的人,一定會處理的。二祥從副市長那裡出來,心裡不那麼痛快,他覺得副市長的 話說得不夠硬氣,沒能把他心裡的惡氣沖掉。但想到副市長不嫌棄他,把他領回辦公室,還 打飯給他吃,心裡又有幾分愜意,汪家橋有誰跟市長一起吃過飯?

  所長只能怨他自己不爭氣。

  副市長聽了二祥說的情況,在會議休息時間,是跟高鎮的紀委書記說過這事,所長出事不能 說與這沒有一點關係,但也不能說有多大的關係,副市長並沒有要紀委整他,只是說要加強 對幹部的管理。事情是派出所弄出來的。派出所"掃黃",掃出一個十八歲的丫頭,丫頭開 的單子上有所長的大名。所長是鎮裡的幹部,派出所只能把他的事交給紀委。

  紀委書記跟所長很熟,書記讓所長到紀委來一趟,有件事要查證一下。所長在電話上問書記 啥事,書記說,你來了就知道了。所長去鎮委的路上,心裡不住地打鼓。所長一走進紀委書 記 的辦公室,除了書記外,還有兩個幹事在座作著紀錄。兩個幹事所長都認識,可沒私交,所 長心裡沒了底。

  書記說:"今日叫你來,有一件事要跟你核實一下。"

  所長故作驚訝:"啥事?"

  書記自然只能公事公辦,說:"你自己做過啥自己曉得,還是你自己說吧,情況我們已經掌 握了。"

  所長心裡發虛,問能不能抽煙,書記點頭。所長掏出煙來,是中華牌,給書記,書記不抽; 給兩個幹事,幹事也不抽,所長只好尷尬地自己抽。所長抽著煙,發覺三個人的六隻眼睛都 盯著他,所長更有些緊張。他想他們掌握了啥呢,不說怕是不行了,紀委不掌握情況是不會 輕易叫人來查的。告到紀委來的事,不是女人就是錢,他只好就輕避重進行試探。

  所長說:"是不是說二祥辦照的事?他是給我送過一些煙和酒。"

  書記說:"不是。"

  所長問:"是周大水送的那禮?"

  書記說:"不是。"

  所長說:"是不是一隻眼那事?"

  書記說:"你說呀。"

  所長說:"我早就警告過他,不能賣假煙。他死乞白賴到我家磨,我心軟,看他是 個殘疾人,就沒跟他認真。這小子眼瞎心眼兒也壞,瞞著我往家裡塞錢。"

  書記說:"塞過幾次?有多少錢?"

  所長喘口氣,吸煙的同時把書記和幹事掃了一眼,他看出這幫小子要跟他來真的,一隻眼這 狗日的肯定跟他們交待了,不說是不行了。他說:"記不清有幾次,前前後後這兩年並不多 有三萬來塊,沒算過,很難說准。"

  書記說:"今天要跟你核實的不是這件事。"

  所長有些慌亂,說:"那是啥事?"書記沒有回答,卻用眼睛看著他,所長抵不過那目光, 低下頭說,"你是說新星商貿公司的事,他們要擴大經營範圍,請吃過飯,回家我才發覺, 他們在我包裡塞了一萬塊錢。我怕拿出來反鬧出事來,就沒吱聲。"

  書記說:"這事我們已經收到群眾來信舉報,但今天說的不是這事。"

  所長一驚,額頭上冒出些細密的汗珠。"那你是說我跟所裡小王的事……"

  書記說:"你說呢?"

  所長說:"我可沒有強迫她,是她自己主動跟我親近的。"

  書記笑著搖搖頭。

  所長有些慌:"是不是美美髮廊那個女人的事?她要開髮廊,找過我幾次,粘粘乎乎的,我 ,我立場不堅定,被她引誘,跟她睡了。"

  書記說:"還有別的事吧?"

  所長說:"還有!還有啥……"

  書記說:"你再想想。"

  所長額上的汗淌了下來,心裡想他們究竟掌握了多少啊,只好裝出痛苦的樣子:"我都說了 ,還有啥?"

  書記又搖搖頭:"還有啥你心裡清楚得很。"

  所長苦著臉說:"有啥你就說唄……"

  書記說:"我說跟你說性質可不一樣啊。"

  所長只好一步一步後退,越說事情越大,紀委原本只是查證他與那小丫頭的事,他做賊心虛 ,把紀委根本不掌握的通姦、嫖娼、受賄等等事情統統說了出來。說到後來才說到那個小丫 頭。

  書記問:"小丫頭怎麼回事?"

  所長說:"那女人老叫我去髮廊洗頭,讓那個小丫頭給我按摩,我上了他們的圈套。"所長 低下了頭。

  所長說的事,是一件一件拽出來的,說的時候沒覺出事情有多嚴重,到書記讓他簽字畫押時 ,他才看到了那個讓他心驚肉跳的數字,除了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收受賄賂的錢加起來有二 十一 萬塊還帶零頭。他的臉一下就白了,兩腿突然軟得像麵條,順著椅子就滑溜到地上。所長立 即被送進了醫院,救死扶傷的人道主義是不分對象的。

  光宗和躍進把所長的醜事告訴二祥時,二祥才真正喜笑顏開。二祥說,只有你不做,不愁你 不破;不是不破,時間未到,時間一到,一定要破。這種貪官,該殺!

  二祥問光宗,如今誰當所長了?躍進說工商所的那個小夥子接了班。二祥一聽,眉頭又皺了 起來。光宗問,小夥子不好嗎?二祥說,換湯不換藥,一路貨色。

  盈盈和躍進主張把婚禮和做壽兩件喜事合在一起辦,二祥再沒有理由推阻。光宗答應二祥一 定幫他把執照要回來。二祥臉上這才有了做新郎官的喜悅。韓秋月曉得他的小心眼兒,別看 他平常忠厚得很,骨子裡還是很有點大男子主義,他是怕跟著韓秋月做豆芽生意被人笑。

  春林白撿了個現成媒人。婚宴雖沒有大鋪張,自己的親戚,村上的好友,也擺了六桌,很是 熱鬧。盈盈請鎮上電視臺的人幫他們拍攝了錄像,花錢在鎮上的電視臺播放,侄兒侄女們都 分別給他們點了歌,祝兩位老人家健康長壽。

  二祥跟韓秋月一起在新房裡看的電視,韓秋月和二祥看著自己穿著新衣,戴著紅花,真跟新 郎新娘一樣,高興得說不出話來。韓秋月感動得流了淚。她說二祥真是好福氣,這麼多侄兒 侄女,又這麼孝順。二祥說,到她過六十大壽時,也讓侄兒侄女給她慶壽。韓秋月說,你 真傻,做壽是女兒的事 ,我自己的女兒不給我做,哪有讓你的侄女們給我做的道理呢?二祥說哪有這麼多講究。

  二祥頭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樣,他平常不大照鏡子,就是照鏡子也沒法完整地看到自己,當他 以壽星的身份在電視屏幕上出現時,他樂了,原來自己是這麼一副樣子。自小就被村上人趣 笑 的嘴,原來真這麼難看,兩排牙齒果真難看地露在外面,包都包不住。二祥很難為情。可是 當他看到自己的一幫侄兒侄女,侄孫侄外甥一個一個給他磕頭時,他開心地笑了。韓秋月也 笑了,可嘴上卻說,你還嫌讓人笑得不夠,還要讓全鎮的人來笑咱。二祥說,不是讓全鎮人 笑咱,是讓全鎮人豔羨咱。兩個樂得摟成了團。看著樂著笑著,兩個人忽然就不那麼高興了 。在韓秋月心裡,熱鬧是熱鬧,可熱鬧之中總還是缺少一點東西。盈盈提前請了韓秋月的 女兒,當天一早,盈盈又去請了一次,可她女兒家一個人都沒來,連外甥都沒露面。讓二 祥 不高興的是那個小夥子所長,他不請自來,還說帶來了最好的賀禮,這禮就是二祥被吊 銷 的執照,而且他當著眾人面把執照當喜禮還給了二祥,眾人還給他鼓掌。二祥看著嬉皮笑臉 的小夥 子所長,腦子裡卻閃著他訓他推他上工商所的模樣。二祥一直想要回這個執照,可他在這個 時候以這樣一種方式給他就糟蹋了這個執照。他是拿他的執照來跟他做人情,他來喝 喜酒送執照,絕對不是因為二祥結婚,他是沖著光宗,更是沖著行舟。想到這一層,二祥像 吃進一隻蒼蠅一樣難受。

  第二天清早,韓秋月開開大門,驚喜地叫:"二祥快起來,下大雪了!"

  好大的雪。二祥和韓秋月兩個相挨著站在大門裡,抬頭看著天上飄飄灑灑的雪花。二祥說, 玉皇大帝要嫁女兒了,在彈棉花做新被呢。韓秋月一喜,真是,滿天灰濛濛的,一朵朵潔白 的棉絮飄飄蕩蕩,跳著舞著灑落下來。屋頂白了,樹枝白了,地也白了,世界突然安寧下來 ,一片聖潔。

  二祥和韓秋月一動不動地相倚著站在門框裡。二祥嘻咧著嘴,韓秋月的嘴角也往外流淌 著幸福的笑。他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眼前多少年不曾見過的瑞雪紛飛,他們的內心卻已澎 湃,一起湧動著一個願望:但願明年會更好。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至一九九九年七月十日稿畢于北京黃寺宿舍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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