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黃昏 第六十二章 指導員撈了一卡車 我趕著大車上山拉石頭。 老孟還在山上一個深深的石頭坑底下幹著。他老鼠一般鑽進岩石縫中剁鑿,挖 掘。坑裡堆著一大堆石頭。他的皮手套已經磨爛,露出3個手指頭。頭髮上、背上、 屁股上都是石粉末,膝蓋處鼓著兩個包包,沾滿灰土。 釺子撞擊岩石發出叮叮鐺鐺響聲。只有在當官兒的面前敢照舊歇著的人,才能 在沒人的地方如此苦幹。 記得有一年,大家正在坯場上休息,突然有人喊:「唉,團裡的官兒來了!」 瞬間,人們蹭地跳起來,趕忙彎下腰拼命幹,眼裡的餘光卻瞟著一群越來越臨近的 團領導。惟有老孟依然安安穩穩地躺在草地上,拿著一朵小黃花聞著。 老孟見我來了,很高興,傻笑著。我們聊起了現在人心惶惶,都想走的情況。 「你說為什麼知青都想走。連本地人也想走?」老孟問。 「不怕窮,就怕不公平。老姬頭偷了幾百斤馬料就戴上了壞分子帽子,三連的 范連長搞了上千斤小麥卻沒人管;小烏拉塔因男女關係判了7年刑,而劉副政委呢? 你說誰願在這兒呆?」 老孟點點頭,他的牙黃黃的,一說話,嘴裡就吐出了一團臭烘烘的煙味兒。 「大家都紛紛往回辦,你卻還能在石頭山賣苦力,安心幹活兒也太少見了。」 「山上是學習的好機會。」 「你得成熟一點。有人說你不成熟。」 「隨大流不叫成熟。嘿,老鬼,你說祖國和人民是一個概念嗎?」 「我感覺是。」 「我老在琢磨,覺得祖國和人民不能算是一個概念。祖國和民族、山河、領袖 等等,也並不完全等同。祖國的主體只有一個——人民。人民並非是個抽象的集合 名詞,而是千千萬萬活生生的個體。像道爾吉、劉英紅、王連長、布勒格特,金剛, 大傻……儘管單個個人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他們集合起來構成人民,卻是一個偉 大神聖的群體。」 老孟手舞足蹈,大聲說著。 「別犯神經病了。」 他笑道:「你才有精神病呢,總以為別人愛著你。」 他每月只有15塊錢零花,窮窮的一個赤峰平莊礦上的小孩,幾乎沒學過化學、 物理,不知道一元二次方程,卻苦心思索祖國和人民算不算一個概念。 該下山了,老孟幫我裝好石頭,把我送到路上,又回石頭山幹活。龐大的一堆 石頭,擋住了他的身影。為提高效率,他們都一人一個石頭坑。 蒼灰寂靜的白音得勒石頭山啊! 枯草疏疏把你覆蓋,群山綿綿將你圍抱。除了亂石、廢土、殘坑,不見生命。 有誰知道,在你頂巔西南角的大石頭坑底下,還跳躍著一顆活人的心臟,一顆患過 肝炎的心臟。 在有些事上,老孟太死板僵硬。沒什麼學問,卻愛看馬列大本,給人感覺志大 才疏,不實際。一個窮知青,寫封信都吃力,卻自費訂了《國外科技動態》、《參 考消息》。他幹活兒是真賣力氣,卻缺少巧勁兒。農工家屬們管他叫「傻老孟」。 在我低矮小土屋裡,報紙、《紅旗》雜誌一摞摞堆放在牆角,臉盆裡結了一層 薄冰,暗淡無光;半塊饅頭放在爐臺,落了一層煤灰。土炕上零亂地擺著草稿紙。 寫,寫,把我的愛,我的恨,我的恥辱全寫進去。我要讓世人知道。 寫,寫!抓緊每一個晚上,每一個出車回來的間隙,坐著水桶,奮筆疾書。 在草原上的時候不多了,要加把勁快快生產這顆炸彈。寫完後實在沒意思了就 炸一炮,為民除害。過去鎮王連富算得了啥?區區一個小班長。這回一定要找個大 官兒,最好是那位慈夫人,讓我們啃馬屁股的大車倌兒,也在歷史上留個形象。 多神秘呀,當我把雷管兩極電線對準六節電池時,能聽見那驚天動地的一響嗎? 看得見那一團硝煙嗎?在生命的最後一秒是什麼滋味?能感到疼嗎?猛烈爆炸把一 個靈魂粉碎後,那一個個有思想的神經細胞飄向何處? 生與死的交界點,是永恆的謎,永恆的朦朧。 寫,寫,埋頭苦苦雕琢著這塊荒野中的粗石。 12月初,大同市勞動局來了調令,我去西烏旗辦調動手續。想搭乘雷達站的汽 車。但雷達站連長說車已經超載。求爺爺告奶奶,央求了半天,才上了汽車。 車廂裡裝得滿滿的,全是各式各樣的家具,高出了車幫一大塊。據說是一個現 役幹部的東西。傍晚過了阿爾善,汽車「誤」在一條小冰河裡。司機費了好大力氣, 也開不出來天色漸漸黑了,沒辦法,只好卸車。一個個木箱,一卷卷大氈,一捆捆 木板,一袋袋白麵,一摞摞皮子……同車的幾個女知青一邊往下搬,一邊罵:「這 幫官兒拿了多少東西?來時一個行李捲,走時5噸大卡車裝冒了尖。」 「他媽的,聽說四連連長更邪乎,兩卡車還拉不完。」 我從車上把一個用草繩捆牢的櫃子胡亂扔到地上。「哐啷」一聲,櫃子門震開 了。活該,摔破了才好呢。從櫃裡掉出一把刀,借著月光,我拾起來,和自己六九 年抄牧主的那把十分相似。指導員把它財迷了卻反誣我窩藏沒交。 我又仔細看了看那個木櫃子,上面畫著蒙古風味的圖案,兩個大怪獸頭,一對 銅片扶手,一個大,一個小……突然明白這車是老沈的東西!好哇,沈家滿,我們 從牧主那兒抄來的櫃子成了你的私有財產。 「哐啷哐啷」,我不客氣地往下扔著,像扔壞燈泡一樣。其他知青也同樣如此。 「梆」又一個木箱子被摔破,一堆破爛東西撒在雪地上。真貪婪呀,知青扔了 不要的鋼筆帽、肥皂盒、暖瓶殼子、張了嘴的破皮鞋全收集來了。真是窮紅了眼, 連牧民扔在野地裡的爛駱駝套,破得做不了兩副鞋墊,也塞進了他箱子。 堂堂指導員好像是個撿破爛的。 只剩下兩個大木箱了。司機又開車往上沖。發動機吼了半天,車輪只是在冰河 上空轉。不行,我們只好搬大箱子。 可是這兩個大箱子又長又寬,像兩口大棺材。4個壯小夥子推了半天紋絲不動, 司機擦著腦門上的汗說:「這肯定是拿汽車吊裝上的。人根本沒戲。」 一女兵團戰士問:「裡面什麼東西啊?怎麼這麼沉。是金子吧?」 「糧食唄。你們兵團幹部真敢幹。我拉過好幾個了,都是這麼多。滿載了還硬 要裝,能不誤車?」 司機是雷達站的兵,跟兵團不是一個系統,敢揭兵團幹部的短。 幸虧離阿爾善公社不遠,司機步行到那兒給旗雷達站打了電話。 直到深夜10點,旗雷達站來車,才把汽車拉出來。沈指導員的東西又乒乒乓乓 像扔石塊一樣裝上車。鍋蓋踩裂了,一捆煙筒癟了兩個大坑,許多零碎東西就瞎塞 在車箱角落。 等汽車時,幾個男女知青聊著。 「我在團部住院跟後勤處會計小韓一個屋。他告我不少李主任的壞事……李主 任去八連蹲點,大晚上把人家小姑娘叫到宿舍,說是腰疼,讓女衛生員給揉腰捶背, 揉著揉著,就發起情來,動手動腳,要跟人家幹。把那孩子嚇跑了,這傢伙成天跟 小姑娘掰腕子,見一個掰一個,掰著掰著就把人家往自己懷里拉……那會計還告訴 我:僅去年一年,李主任用於請客吃飯,煙酒招待等等,就開支了6000元,其中一 次政工會議,30來個人天天吃喝,持續了一禮拜,花公款1500多……」 「聽說他很大方, 隨便送給包工隊的老鄉兩塊手錶;把價值100多元的半導體 扔給朋友小孩當玩具玩,直到玩爛為止……」 「都是人家送的。」 「裝這車的軍人成了撿破爛的,真窮瘋了。」 「要把內蒙草原的破爛都撿了,保准能大賺一筆。聽說內地收購骨頭。咱們草 原有多少骨頭呀!」 我想起了七三年夏天,一排的老孟、金剛、李國強、孫貴、張韋等等知青用自 己被子蓋糧庫的情景。在滂沱大雨中,他們個個淋成落湯雞,滿臉是水。房頂上, 鋪著五顏六色的被子、褥子、毯子、大衣、塑料布…… 當初抄牧主家時,就屬我不老實,也只敢貪污一把刀。對那些細軟,大家秋毫 無犯。劉英紅寧肯蓋一條又髒又薄的公用被,也不借用一個皮得勒。可結果呢?所 有抄來的東西全被指導員他們瓜分乾淨。 難怪老姬頭暗地裡罵:「我偷他媽,老地主沒幹出的事,這幫『共產黨』全幹 出來了!」 耳邊又響起了魯迅的話:那些青年拼命地使勁他們稚弱心力和體力,奔走於風 沙泥濘之中,想於中國有些微的裨益……雖然他們沒有先見之明,這些用血汗回來 的果實,大抵僅供虎狼一舔…… 正是這位指導員,孜孜不倦地督促我們學毛主席著作,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地為 我們念報紙,口乾舌燥也不怕累。奇怪,這種幹部又搞女的,又撈東西,又不擇手 段整人……可原則性還那麼強,講起大道理來,還那麼憤慨激昂。是會演戲?還是 真的有革命癮? 第二天上午,我找到了雷科長。他正在家中抱小孩,見了我很高興。 「林胡,你好吧?」雷科長熱情與我握手,又是遞煙,又是沏茶。 我向他說明來意,想托他幫我辦辦手續。師司令部裡沒認識人,卡住就壞了, 只好走雷科長的後門。 「行,行,沒問題。你把手續交給我吧。」 我把來西烏旗路上,看見老沈搞了滿滿一卡車東西告訴他。 雷科長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他平靜說:「你們指導員給提了,調到內蒙獨立 二師當個團後勤處副處長。」 「唉呀,讓這樣的人當後勤處長,真是瞎了狗眼!」 雷科長若有所思道:「師部幹部可沒有像你們團這麼幹的。你不要以為現役軍 人都這麼大撈特撈,好的還是大多數。在基層工作直接與物資打交道,有這個方便 條件。」 「我們團的劉副政委和李主任怎麼處理了?」 雷科長望著我:「這種問題不好弄啊,李春是一點兒也不承認,證據又不充足, 也就這麼著了。劉志忠是留黨察看一年,調到山西軍區的一個農場當政委去了。」 我們聊了很長時間。雷科長抱著剛幾個月的孩子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偵查 刑事案件,緝捕兇犯的保衛科長,竟也敞著棉襖,躬著腰,溫柔小心地地抱著個軟 綿綿的娃娃,胳膊上還墊著塊尿布,散發著嬰兒的氣味兒。 保衛幹部裡也有好人。這雷科長就不錯,不是靠手槍、銬子嚇唬人,比趙幹事 強多了。分手時,我對他說:「雷科長,我過去的日記、書信都應該還給我吧?」 他笑眯眯說:「那些東西全在兵團保衛處。算了吧,別要了。裡面還是有錯誤 嘛。」 沒辦法,給韋小立的信,只好繼續躺在保衛機關的文件櫃裡。 這時快到中午,肚裡有點餓。我決定到西烏旗飯館吃午飯,下午就乘車回團。 在大街上,突然碰見了突木其。他可能也是來師部辦手續的。想起他死死地追 著鐘小雪,卻屢屢被拒,對他很是同情。 「突木其,我跟你說幾句話。」 「什麼事?」 突木其不知我要幹什麼,有點警覺。論塊兒,他不行,論實戰經驗,他也不行。 「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當成你的情敵。」 他摸摸腦袋,很尷尬,結結巴巴說:「沒有,沒有。」 「鐘小雪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是我從你手裡搶的。」 「唉,別提這事了,我正往呼市調。」 「但我要告訴你,省得你認為我搶了你的盤子。」 「沒有,沒有,我從沒那麼認為。」他苦笑道。 「是她主動找我的,我不願意再為這事花太多精力就接受了。這是命運的安排, 將來如何,我也不知道,一切聽天由命。」 突木其甕聲甕氣道:「我對你沒有意見。真的,這年頭,要搞個理想一點的, 必須有錢,我就是太沒錢了,回去後要想法掙錢。」 他這看法很讓我沒想到:「你覺得她找我就是因為我有錢嗎?」 「不是你有錢,是有你父母的這個背景。真的,你別生氣。」 我們淡淡分手。不知道這位呼市知青將來是什麼命運。 走進西烏旗飯館,馬上發現頂南端的大圓桌圍坐著一幫兵團知青。他們高聲說 笑,罵大街,旁若無人。為首的那個穿一身藍的高個子,一下子被我認出是雷廈。 他不是上大學了嗎,怎麼在這兒呢?真納悶,我要了半斤肉餅,找了個位子坐 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 雷廈悶頭猛喝,額上青筋暴起,滿臉通紅。他解開衣服扣子,神情嚴肅,目光 如電,「啪」地捶了一下桌子,大吼:「不是吹的,我姓雷的過去也是條漢子,八 磅拳套打在臉上,眼睛不帶眨一眨的。唉!在兵團這幾年可窩囊透了,當了他媽的 好幾年狗!七零年一打三反,著實厲害啊!真殺,真槍斃,一批一批的。咱這出身 沒靠,團裡讓我揭發一個人,我如不揭發,自己就得進去。你們說我怎麼辦?別人 提意見沒事,我要給領導提一點,一大堆帽子就扣上來,什麼本質問題、立場問題、 階級烙印問題……哼,我如果幫他們整個人,告個密,寫幾份揭發材料按上紅手印, 啥雞巴本質問題也沒有了。操他個大媽的!我只有說瞎話,耍兩面派,才能借調到 團機關,才能入團,上大學。林彪說不說假話辦不成事太對了。幸虧我從李主任手 底下走了,那婊子養的,除了錢不革命,小姑娘不革命,什麼都革命!」 唉呀,李主任要是知道雷廈在背後這麼罵他,非驚一個跟頭。要是沒他幫助說 話,雷廈根本戰勝不了這麼多競爭對手,上了大學。 雷廈狂叫著,用一個手撕著自己心窩,想把那襯衣給撕露出一塊肉,他整個身 軀躁烈地搖曳,那英俊勇武的面龐皺成一個疙瘩,兇惡異常,像一張咬架中的狗臉。 「別難受了,喝酒!」 「為我們能離開這鬼地方乾杯!」 小夥子們一碗碗地喝著。雷廈也大口大口地喝。 或許是喝多了,想找個動作刺激刺激,發洩發洩,他吼道:「操他媽的,在兵 團真窩囊呀!真窩囊呀!」他拿起桌上的一個酒瓶,齜著牙,由下到上閃電般地一 揮,瓶子打在自己嘴上,底兒碎了,他滿臉是酒,嘴唇青紫,一縷血浸出。漫不經 心地吐出了一口血水……眼睛裡撲簌簌地滾出了一行淚水,可能碰著了鼻子。 之後,仰天望著房頂,嗚嗚地哭起來。 周圍知青們目瞪口呆,慌忙上前安慰、照料。個個都敬佩地看著他,終於勸說 他站了起來,兩人輕輕扶著他走出飯館,像簇擁著一位英雄,一位日本的剖腹壯士。 事後我才聽說, 他回北京後,高興得忘乎所以,沒到3天,就讓小偷把書包給 偷了,戶口、糧油關係、入學通知書等等,丟個乾淨,這次回來是補辦手續的。 我和他在文革中是最好的朋友,到內蒙牧區後,卻分道揚鑣。後來,面對老沈 的壓制,我們又團結起來,但1970年的一打三反,使我們徹底斷絕關係。 當天晚上,我就回到了連裡。 夜裡,大傻喝的醉醺醺回來。他因為和劉福來吵架,臨時搬到我的屋裡住。 「大傻,又喝酒了?」 「喝了一點。」 「成天喝,不怕喝壞了?」 「操,這啥成色?肉吃著,酒喝著,海河煙抽著……神仙一樣的日子。」 他沉重地倒在了炕上,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言自語:「媽的,以後再也不能 喝酒了,臉上的疙瘩又這麼多!操他大爺的,一喝酒就長疙瘩。」 不一會兒呼呼入睡。滿屋子充滿酒味。 半夜三更,他啜泣起來:「媽!我想您呀!您聽見沒有?媽!媽!」他低聲囁 嚅,鼻涕甩了一地。別看大傻黑不溜秋,跟大猩猩一樣壯,骨子裡相當柔弱。平日 哪熱鬧,哪人多,往哪兒湊。一旦夜深人靜,孤零零一個人時就忍受不了。 夜已很深,他仍在哽咽。唉呀,我從西烏旗回來,顛簸了一天,又困又乏,那 麼疲勞,晚上還被他吵得睡不著覺。虧透了。 「嗚嗚,媽呀……媽……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你了。下輩子說什麼也不上山下鄉 羅!一定好好孝順你喲!」 謝天謝地,他的聲音終於漸漸變小,最後安靜了下來。我迷迷糊糊睡著了。白 雲、棕櫚林、黃沙、少女、英古斯、拉磨的黑貓、展翅飛翔的白馬、遙遠的星空全 都悠悠飄來。柔美的月光籠罩在地平線,婀娜的雪花在宇宙中翩翩起舞,金太陽那 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突然,大傻又嚎哭起來:「媽!媽——」他拼命吼著,呼喚著,哀求著,一聲 一聲慘叫,跟火葬場裡的嘶哭一模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氣得我真想用掃帚疙瘩給他兩下,多美好的一個夢,讓他給破壞了! 「媽呀,你死得慘喲,你是活活想我想死的喲!」 母親的愛是他這蹬三輪的小孩賴以生存的支柱。沒有了母親猶如撕掉兩條大腿 的蟋蟀,大大降低了生存競爭能力。 「媽媽呀,我想您哇!您怎麼不讓我見您一面就去了呀!媽呀!您回來讓我再 看看哇!」聲調淒慘和絕望,拍電影的若把這聲音錄下來,絕對能感動觀眾。 「媽!媽!」淒切兇猛的叫喊持續了近一個鐘頭。大傻嗓子喊啞,還使勁喊, 兩腳拼命地蹬著被子,似乎只要這樣玩兒命喊媽,老天爺就能還給他一個母親。 太不湊巧了,一天碰見兩個耍酒瘋的。我用被子緊緊蒙住腦袋,過了很久很久, 那火葬場裡的撕心揪肝的聲音才漸漸微弱下去,最後死一般的寂靜伴隨著我入睡。 但那白雲、棕櫚林、黃沙、少女,英古斯、拉磨的黑貓、展翅飛翔的白馬、遙遠的 星空等等美麗夢境再也看不見。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