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一二二


    偏偏在這種時候,大小桑園鬧出一連串風波。先是石衡保告狀,驚動了省裡領導。他得知石衡保這個人確實是個「惹禍精」、「告狀油子」,大桑園態度很不錯之後,總算放心了。接下是肖雲嫂的喪事。大桑園主張作為一般喪事處理,小桑園則力主按革命功臣對待。他指示民政局和登海鎮委提出意見後,反復掂量,又請示魯光明同意,作出了既不同於一般喪事,又不同于革命功臣的處理決定。事情也總算得到圓滿解決。現在,岳鵬程的父親、蓬城革命的元老,又來反映起兒子的問題來了!
   
    對於岳鵬程的一些問題,對於蔡黑子等人拉幫結派、貪污腐化的一些問題,登海鎮委書記向他作過彙報。有關蔡黑子等人的問題,他指示組織力量查清,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有關岳鵬程的那些問題,他的態度是:愛護、教育、疏導、扶持。這不僅因為岳鵬程是魯光明親手樹起的一面旗幟,不僅因為岳鵬程在發展商品經濟中確實做出了貢獻,也因為岳鵬程的命運,或多或少與自己的命運聯結在一起。但這些,他怎麼能對這位革命老人講呢?老,人反映的情況和表現出來的義憤、希望,是符合事實和合乎情理的。即使他站在老人的位置上,或許也要這樣做的呀!
   
    虛與應付不行,不表態也不行。可怎樣才能處理好這件事?怎樣表態才能既使老人滿意——這種革命老人的能量是不可小視的,又不至於使岳鵬程受到傷害?
   
    人們只羡慕這位一把手坐小尼桑,喝茅臺、五糧液、前呼後擁,何曾想到過他的難處?何曾想到他的一個不慎重或不周全的表態,就有可能給自己帶來影響,甚至是悲劇性的影響呢?
   
    領導人的才能,大量的、有時甚至是主要的,表現在對於這類複雜微妙的事情的處理上。
   
    耐心認真地聽完嶽銳的話,祖遠親自為他添著水,貼心貼意地安慰著,同時表態說:聽了嶽老的話他很吃驚,很理解作為父親和革命前輩的心清。自己到蓬城來得晚,又有點官僚主義,聽說過岳鵬程工作作風方面的一些問題,其他問題就不瞭解,岳鵬程有他的功績,應該肯定。但在對待革命前輩,對待群眾,對待黨的組織原則方面存有問題,同樣應當批評教育和糾正。這不是一個父親有能無能、教育好沒教育好子女的問題,而是黨的上級組織和領導幹部,對於下級缺少教育和管理的問題。嶽老對於縣委提出的希望和要求,表現了老前輩對我們縣委的信任。我們非常感謝這種信任。對於岳鵬程的那些問題的處理,以及對他本人的批評教育,我跟縣委其他同志通通氣,就儘快採取措施。嶽老盡可放心。嶽老還有什麼其他想法和要求,對蓬城的工作還有什麼意見或希望,歡迎提出。縣委,首先是我這個班長,保證誠懇接受,堅決照辦或改正。
   
    祖遠估計得完全正確。他十分誠懇地講完這番話後,嶽銳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了。在攙送嶽銳下到樓梯半腰時,嶽銳甚至把岳鵬程與淑貞的關係的變化也告訴了他。
   
    「嶽老,這種事你千萬別生氣。必要時可以跟鵬程談談,您終究是他父親。也算是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嘛!」祖遠親切而又頗有意味地說。
   
    從河濱公園回到辦公室,岳鵬程給商場經理打過電話後,就被山大管理系來招生的兩名副教授纏住了。他們聽說岳鵬程的企業辦得不錯,想請他介紹介紹管理方面的經驗,同時聘請他當一名「名譽教授」。岳鵬程對大學那套所謂「現代管理科學」,一向不感興趣。「管理科學沒管理!你們到那些大學裡去看看,有一個像樣的沒有?管理學教授到我的企業裡還是小兒班!」岳鵬程時常貶斥說。經驗自然也就無從介紹。至於社會名譽職務,岳鵬程頭上頂著不下十幾個,開始還覺得榮耀,現在早已成了負擔和累贅。正愁得驅逐不得脫身不得,商場經理打來電話,說給他搞到一台原裝進口全自動滾筒洗衣機,髒衣服放進去,按一下開關,靜等著朝身上穿乾淨衣服就行了。岳鵬程覺著新奇,立刻借機甩開兩位副教授回到家裡。
   
    洗衣機雖然不象商場經理吹得那麼神乎,也確是不同凡響。岳鵬程高興了一陣子關門要走,見一輛熟悉的小尼桑向這邊開來,以為縣委書記有事來找,便停下等候。等到看清車上下來的是嶽銳,想溜已經來不及了。
   
    「爸,回來啦。」他打個招呼,急忙要走。
   
    岳銳得知肖雲嫂真情後,一個勁兒要找他算帳,而肖雲嫂不早不晚又在這個時候死了。岳鵬程想像得出老爺子會氣成什麼模樣。因此只好退避三舍,想等老爺子氣消了或回城裡去之後,慢慢再說。這會兒被意外截住,他自然不想乖乖巧巧成為老爺子的獵物。
   
    「你哪兒去?回來!我有話說!」岳銳自然也不肯放過機會。
   
    「我有事!」
   
    「什麼事也不行!」
   
    逃是逃不脫了。也罷,不過早晚輕重的事兒。聽聽老爺子的高見,讓他發洩發洩也免了以後麻煩。岳鵬程這樣想也便坦然了,隨在嶽銳身後又回到院裡。
   
    愷撒先前討了歡心,被賞了一盤豬肝、幾塊酒心糖,此時撲過來又要撒歡,被岳鵬程一腳踹開了。它委屈地低吠著在一旁打著盤桓,同時朝這邊瞟著黃黑相間的眼珠兒,不明白今天這位一向寵愛自己的主人,何以如此喜怒無常。
   
    嶽銳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用力沉靜著心神。也許是方才祖遠那幾句話起了作用,也許是自知一切過火的行為都沒有絲毫價值可言。此刻,他只想認認真真地跟兒子談談思想。
   
    「坐吧。」他朝兒子做了一個手勢。
   
    兒子並不領情,依然站立一旁。
   
    「找你多少次你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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