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九十五


    「來了。」齊修良從人群後面,拽著領過一個二十一二歲的青年。不知是被找來得過於匆促,還是過於緊張,青年耷拉著頭,一雙腳不停地交叉揉搓著。
   
    「你就是於小銀?」
   
    「嗯。」
   
    「房子刮壞,是你報告的?」
   
    「是……不,我是說著玩的。真的!……」
   
    「你到廠幾年了?」
   
    「三年。
   
    「現在是幾級工?」
   
    「二級。
   
    岳鵬程嘴唇只一動,對齊修良說:
   
    「通知燈具廠,於小銀從今天起定為四級工。另外,頒發兩千塊錢獎金,通報全公司表彰學習!」
   
    於小銀驀地抬起頭,上下眼皮雞啄米似地眨巴著。
   
    「這是書記對你的表揚,還不快謝謝書記!」齊修良讀了於小銀一把。
   
    「書記萬歲!」于小銀突然一個高兒蹦起,野驢撒歡般地跑去。跑去好遠,又一揚手送過一聲呼叫:
   
    「書記萬萬歲!」
   
    四個單位的廠長經理,越發感到了末日的來臨。岳鵬程的獎懲制度,是蓋著總支和總公司的大印下發到各單位,並且向全體職工公佈多次的。但他興之所至、怒之所生,隨時都可以用口頭的法律加以修正或發揮。一個職工遲到三分鐘被他發現,張口罰款三百元。一個幹部讓木器廠的師傅幫助做了一個茶几,茶几當場被劈爛,幹部當場被撤職,那位木工因為用了公家的鋁和鉋子,當場被宣佈罰交折舊費一千五百元。大桑園的真正法律是在岳鵬程嘴唇上。這些廠長經理們是再清楚不過的。重獎必有重罰。報了一句信幾賞金兩千、提升兩級,他們這些失職的「父母官」……
   
    「你們幾位老爺幹了一夜,受了點教育沒有哇?」岳鵬程和眉善目打量著眾人。
   
    沒人回答。這種時候,你把心中的懊侮刻上石碑、鑄作銅字,也沒有絲毫意義了。
   
    岳鵬程也不追逼,在眾人面前走動了幾步,忽然說:「你們累了一夜,我也不批評你們了。不過你們得記住,哪個在大桑園耍官僚、不管老百姓死活,我岳鵬程就是他的第一個剋星!就這樣吧,今天放你們一天假,各人回去洗洗澡睡一覺,準備到大會上作檢查。」
   
    廠長經理們象報信的青年一樣,一齊愕然地偏起腦殼,神經質似地把眼皮緊張地開啟和關閉著。
   
    難以置信!這真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其實,岳鵬程的治人之道並非只有一個「威」字。恩威並用,以威為主而已。 「恩」也是時常佈施的。果園沒承包時,兩個青工晚上偷蘋果被他捉到了。他兩個耳光子過去,把偷的幾個蘋果摔得稀爛,說:「真他媽沒出息!你們這一輩子沒吃過蘋果是不是?去,找果業隊長,就說我批的,每人抬一筐回去!」第二天,兩個青工大氣不敢出,果業隊長還真派人把蘋果送到門上。手下的幹部職工有誰在外邊闖下禍或惹了麻煩,只要你求到岳鵬程名下,只要有可能,無論原先你與他關係是否親密(仇人自是除外),他都會挺身而出,把事情朝自己身上一兜一攬,把你保下來。一個廠長去福建販了幾百隻手錶,公安局準備逮人。他找去把胸口一拍: 「能判幾年?判了還不得給他飯吃?不是淨給你們添麻煩?交給我得啦,我保准不比你們管教得差!」憑他的情面和幾句話,公安局真的偃旗息鼓了。「別看書記平時凶,緊要時刻可仗義!」憑著這,有時他尥蹶子又打又罵,許多人也並不記恨他。
   
    廠長經理們得到大赦,感恩戴德地散去了。
   
    岳鵬程好像這才發現了作家採訪團。
   
    「昨天我們還不敢相信,剛才來看看,覺得岳書記這才是個真正於事業的大家氣象!」老黨由衷地說。
   
    岳鵬程只是笑笑:「哎呀黨主席,難哪!咱是共產黨,你享受一點也罷,做點過頭事也罷,九九歸一,你不能叫老百姓罵祖宗哇。可有些人哪,你沒有治!」
   
    來到路口,老黨他們要告辭回去。岳鵬程堅持同眾人一起散著步,到賓館吃了早餐。
   
    上午參觀訪問,由秋玲負責。程越被留下了,與岳鵬程躲進二號小會客室。服務員端上龍井,送上西沙旺的蘋果、蘆兒崗的在梨、大澤山的龍眼,以及新疆的葡萄乾、蕪湖的傻子瓜子。
   
    「吃。」岳鵬程禮貌而熱情地朝程越面前擺放著,說:「我讓人捎過幾次信去,你怎麼也總不見面?」
   
    「忙嘛,我剛接手那一大攤子。」
   
    「柳秘書這次怎麼不一起來?他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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