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九十六


    「他也是忙。我走時他還特意讓我捎話給你,說謝謝你的邀請,謝謝你在我們結婚時花那麼多錢。我們都覺得怪過意不去的。」
   
    程越把腕上戴的那塊瑞士郎琴鍍金方亮小坤錶亮了亮。去年結婚時,岳鵬程給她和柳邊生每人送了一塊進口高級金表。
   
    「那算麼個。結婚是人生大事,你們收下就算是瞧得起我。哎,柳秘書沒說下一步怎麼安排?」
   
    「有過話,準備讓他下去鍛煉半年再上來。可能是當組織部長。」屋裡只有兩個人,程越還是朝門口囗了一眼,壓低了音調。「魯,現在對人權抓得可緊啦。該提的提,該調的調,該培養的培養。上邊派了個正市級的副書記,才四十幾歲,明擺著是來接班的。」
   
    「魯呢!徹底退?」
   
    「那也不會。回省裡他不願意,可能到人大幹幾年主任。」
   
    「魯,人是好人,就是有時候願和個稀泥。」
   
    程越知道岳鵬程指的是黃公望當市政協副主席的事,說:「上面的事複雜得很,有時候不和點稀泥還不行哩!」
   
    岳鵬程笑笑表示理解。又遭:「不管怎麼說,將來還是在柳秘書和你這些人身上——夏市長、方市長怎麼樣?」
   
    「夏年齡也到了,方很有可能接班。」
   
    方是方榮祥,兩年前當上的常務副市長。
   
    「經委計委那幫人呢?」
   
    「物資局商業局那幫人呢?」
   
    「我們縣這位祖,有沒有可能上去?」
   
    「祖和方的關係還是挺好?……」
   
    岳鵬程一個一個問,程越盡自己所知一個一個答。這種對於上層人事變動及相互間關係的關注,是岳鵬程自那年吃了黃公望一門根,又喝了魯光明一頓喜酒之後開始的。在資本主義社會,財產就是權勢和地位,有時總統也得聽由大財團大資本家左右。在中國,財產無足輕重,而且任誰也不可能有多麼大財產,權勢和地位才是根本性的。你要想幹點事兒?你要不想挨悶棍?不瞭解上層動態,不抓住幾個靠山,試試看!不僅上層,中層、下層,凡與自己有關或可能有關的人事、政治信息都不能放過。也不僅抓幾個大靠山,中的、小的,現在的、將來的,都得盡可能考慮到,恰到好處地抓到手裡來。這是一門玄妙的藝術,一種一本萬利的投資。關鍵時刻關鍵人物的一句話,能使乾坤翻轉、滄海變桑田。不信?嘿嘿,瞎眼騾子一個!掉進馬尿坑裡淹死還以為喝啤酒呢!為此,岳鵬程曾經下功夫對幹部隊伍的狀況,對各類幹部的心態以及這種心態的變化,進行過細緻研究。比如,年輕新上來的幹部,生活上比較謹慎,工作上希望打開局面,對尊重並且支持其工作的人特別看重。現職幹了幾年,有希望升遷的幹部,生活上就松一些,工作上好大喜功,對經常給點甜頭吃和能夠為自己吹得響的人特別看重。現職幹了幾年或多年,沒有希望升遷的幹部則複雜得多。有的貪圖財利追求享受,有的注重人緣八方交結,有的培植親信安排後路。這些人共同的特點是:生活上的口子開得比較寬,希望盡可能多幹幾年。因此,特別看重忠誠如一和能夠辦實事的幹部,最忌恨的是那種捅漏子、揭瘡疤、有可能爭位子和開始露出不尊重或怠慢情緒的人。靠著這些研究成果,採取 「各個擊破」和「連環馬」相結合的方略,岳鵬程在登海鎮、蓬城縣,在市里乃至省裡、北京,扯起一張無形然而威力無比的網,使他真正達到了「亂雲飛渡仍從容」 和「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境地。
   
    程越的到來,為岳鵬程提供了一次極好的機會,不僅僅是加深相互間感情,更重要的是提供了攫取上層動態信息的極好機會。
   
    直到問到沒有什麼值得再問時,程越才輪上開口的機會。
   
    「你這一段日子過得怎麼樣?」
   
    「怎麼說呢,」岳鵬程向嘴裡塞著葡萄乾,「經濟上想大上一上,眼下正在想辦法。縣鎮新來的兩個一把手,說冷不冷,說熱也熱不起來。」
   
    他想起邢老來的那次座談會上的情形,肚裡又燒起一股火。但他還是問:
   
    「聽說省裡最近要開兩個農村方面的會,你聽到些風聲沒有?」
   
    程越想了想:「聽柳邊生說,邢老那次來,好象對你和你兒子的大小桑園,都很有興趣。」
   
    「他沒向魯誇我那兒子?」
   
    「好像說過,挺欣賞——現在關係好些了吧?」
   
    「不壓到老子頭上不死心。」岳鵬程歎口氣,「晚啦,都是從小讓我給慣的。那小子從小就倔,出去打架不帶怯的。哪回打完,人家領著孩子把狀告到門上,我賠完禮道完歉總得問他:打贏了打輸了?說輸了,我說你他媽囗包一個,當不了踹他一腳。說贏了,我說行小子,總算沒給你爸丟臉,以後出去不准打架,要打就得打贏了回來!」岳鵬程講起兒子小時候的事,喜氣不由跳上眉梢。
   
    程越樂得前仰後合一陣暢笑。笑完說:「到底吧,矛盾歸矛盾,總是父子感情嘛。」
   
    岳鵬程卻有道不盡的難言之苦,搖搖頭說:「你不知道,那小子現在對我比仇人還仇。」
   
    他想起早晨司機小謝告訴他的石硼丁兒被小桑園收留的事,牙根也似乎隱隱作痛。他不願意把心中的隱痛暴露到程越面前,趕忙把話題轉移到描繪他的海島開發大業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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