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八十九


    第十六章
   
    按照約定時間,作家採訪團一行七人被「小白鴿」引進會客室時,天還沒有黑盡,療養區裡已是一片燈火輝煌了。
   
    作家採訪團是按照市委書記魯光明的指示組成的,目的在於反映市里的改革成就,創作一流作品。作為市報文藝部主任的程越,原本離不開。但一是因為她與各縣農民企業家熟,負責帶隊的文聯副主席老党堅持請;二是因為她正在構思一部反映農村改革的中篇小說,想補充點生活素材——她雄心勃勃,要把記者、作家兩種身份融為一身。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她和柳邊生結婚後,岳鵬程幾次捎信,要請他們小夫妻到大桑園玩一趟。有了這三條,程越也就應了。他們是轉過幾個縣之後,把腳落到蓬城地面上來的。
   
    七員大將中,有的初來蓬城,有的來過多次;有的確實想開闊開闊眼界,有的只想看看風光品品海鮮;有的寫小說、詩或散文,有的棲身於戲曲和通俗文學之間。但到蓬城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想同岳鵬程見見面——這個人名聲大得驚人,傳聞多得驚人,要見上一面也難得驚人,據說,省裡和北京來的不少名流也被拒之門外。「以後你們少向我這兒介紹些沒用的人來!」一次岳鵬程半真半假地對縣委宣傳部一位副部長說。從那以後,宣傳部真的輕易不敢向大桑園介紹客人了。然而這一次有程越在,情況便有所不同了。
   
    「歡迎!歡迎各位作家光臨!」
   
    作家採訪團剛剛落座,沒有一絲聲響,岳鵬程身著藍白條杠的療養服,笑嘻嘻地走進會客室。他逐一地握著眾人的手表示著歡迎,然後拉著老党、程越坐到正中的大沙發上。
   
    「小白鴿」破例地飄著驕傲的藍裙,進來給每個人沖了一杯茶,又飄著驕傲的藍裙朝岳鵬程遞過一個媚眼,退出了。這位跟隨離休的父親調到這裡的女護士,全身噴放著一種純粹的、純潔的城市少女的氣韻。她的出現,使程越等人不由地生出懷疑:懷疑在這裡會見的會不會真是一位農村支部書記,而不是一位令人敬畏的高級幹部。
   
    「你們是作家採訪團,各位都是名人,能到我這兒來,我非常高興。」岳鵬程熱情而又不失風度地說,「電話上聽程主任說,你們是想瞭解些農村改革的情況,寫出第一流的作品。我很贊成。這些年反映農村變革的文藝我多少拜讀過幾篇。跟各位不客氣地說:差距不小。農村改革,幾年邁出了幾大步,有的作家還在那兒圍著個家庭承包打圈圈,在那兒為一些舊意識唱小調。有的還得了獎,我看得了獎也沒出息頭。毛主席說,文藝是齒輪和螺絲釘。你那個齒輪、螺絲釘就沒安對地方。我是個老粗,當大兵出身,但我從小就愛看書,崇拜你們這些人。現在說(豔陽天)有毛病,可能。但有農村味,有些入神了。比方彎彎繞今天看也有意義。農村真正的改革單靠政策好,觀點意識跟不上沒門兒。打不破彎彎繞那種小農觀點,改革當不了也得彎彎繞。所以呢,你們來有兩條:一是,你們是建設精神文明的先鋒隊,需要我做的事儘管吩咐;二是,你們這些作家知得多識得廣,希望你們給我挑挑毛病,涮涮腦子。」
   
    岳鵬程的開場白使作家們打了個愣征:這番話像是內行人說的,又不是一般內行人說得出來的;新觀點舊觀點自然融和,批評、鼓勵與表態親切坦誠,毫無矯揉造作、盛氣淩人的氣味。
   
    外號「猴子」的詩人,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面前這位久聞大名的「魔鬼」,眉毛下露出的是驚異和惶惑的目光。程越瞟著他,嘴角透出幾分得意、幾分嘲諷。
   
    這位猴子,是市運輸公司的團委書記。在單位,是個以正統、忠厚而紅得發紫的人物。出來,寫起詩來,卻是「魔眼洞世,兵出祁山」。採訪岳鵬程他是最積極的一個。但他這種積極,與急於目睹一個怪物,急於證實一種預言或奇想,沒有多少區別之處。
   
    「你們的計劃是怎麼安排的?麼個時候到我那兒看看?」岳鵬程問。
   
    「你們家裡」「我們家裡」,「你們那兒」「我們那兒」,是蓬城權勢人物的口頭撣。這個口頭禪到了岳鵬程嘴裡,那個「們」字向來是被省略了的。
   
    「我們聽岳書記安排。」老黨說。
   
    「這是哪兒話?你們是市里的領導!」岳鵬程這樣說,卻又道:「明天怎麼樣?大桑園為作家們敞開門戶!」
   
    「謝謝岳書記。就按岳書記的安排辦。」
   
    「那好。你們今天晚上要採訪我麼個?出題目吧。」
   
    「我們想,是不是先請岳書記介紹一下農村改革的概況。」老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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