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五十八


    第十一章
   
    秋玲仿佛忽然間變成了一隻畫眉鳥兒。聲音那麼脆亮甜潤,腳步那麼輕盈蹁躚,連穿過兩個夏天的一身紡毛呢接待裙服,也顯得飄飄逸逸,像孔雀張開的彩屏。
   
    上午送走兩撥內賓。一撥是廣東那邊來的,一撥是黑龍江那邊來的。一南一北天涯相隔,語言、心態、詢問和參觀的內容,幾乎沒有一點相同之處。但兩撥人都以滿意和感激的心情離去了。下午一上班來了一撥外賓。據翻譯說,其中有英國人,還有兩個德國人。在河濱公園的八角亭上,秋玲用流利的英語介紹了一番,接著又講了幾句德語。這使外賓興奮不已。尤其兩個德國人,伸出拇指連聲叫著:「遜!遜!」①「VieIeuDnak!」②讀過北京外語學院,又到國外實習過一段時間的翻譯,也驚奇地詢問秋玲是哪所專科學校畢業的。
   
    回到接待處,錶針指到三點五十分。秋玲打開收錄機,一邊聽著歌兒,一邊對著鏡子梳頭、搽珍珠霜;腳下還不由自主地和著曲調的節奏,輕輕挪著舞步。大桑園的接待員跳舞是必修課,秋玲的舞跳得尤其出色。
   
    「咯……」幾個接待員樂成一團。
   
    秋玲覺得奇怪,「你們笑什麼?」
   
    ①德語譯音,「好」的意思。
   
    ②德語,「謝謝」。
   
    「笑你呀!秋玲姐,你真成了歌裡唱的:『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眉毛彎彎眼睛大,眼睛大;紅紅的嘴唇雪白牙,雪白牙;粉紅的小臉,粉紅的小臉賽晚霞——』」
   
    機靈調皮的姑娘們,扯著秋玲的裙子又唱又跳。唱完跳完,又是一層笑浪。秋玲要算是遠東實業總公司僅有的幾位與下屬親密無間的中層幹部呢。
   
    「喲!歌也不讓唱,舞也不讓跳,你們非讓我當老太婆才行啊?」秋玲也笑著,笑得那麼天真。純潔,同一個十八歲的妙齡少女沒有絲毫區別。
   
    秋玲的變化確是引人注目。這種變化是昨晚與岳鵬程再次談過之後出現的。岳鵬程不僅幫助解決了賀子磊戶口遷移的事,而且答應以後兩人以兄妹相待,不再做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事。縛在心靈上的無形的繩索解去了,從辦公樓出來,秋玲覺得自己正像書上寫的,成了一隻出籠的鳥兒,飛上了高闊、遼遠的天空。
   
    與賀子磊建立起特殊關係的這半年裡,秋玲一直被纏繞在一種沉重的、難以言喻的苦惱中。一方面,她擔心自己同岳鵬程的曖昧被賀子磊察覺,影響關係的發展。她從心裡確實覺得應當對得起賀子磊,並且小心翼翼地中斷了與岳鵬程的接觸。另一方面,她又擔心岳鵬程知道了自己同賀子磊的關係,知道了自己結婚的打算,會暴跳如雷妄加干涉,造成兩人多年友誼的破裂。而從心裡說,無論從個人感情或者從實際利害關係方面考慮,秋玲都決不願意與岳鵬程翻臉成仇。如何處理好這兩個方面的矛盾,做到既與賀子磊美美滿滿結婚,又與岳鵬程繼續保持一種親密友好的關係,幾個月裡秋玲費了不知多少心思。那天決心找岳鵬程談開時,她是設想了種種情況和辦法,做好了應付的種種準備的。然而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她的一切目的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全部達到了。從此,籠罩在心靈上的無形的陰影消除了,她盡可以去幸福地生活和工作,盡可以自由舒展地去歌唱和翱翔了!秋玲的喜悅和輕鬆,是的的確確形同一只飛出樊籠的鳥兒。
   
    因為岳鵬程,秋玲已經失去了一次愛情。那是羸官給予的。在羸官從技工學校回到村裡和當上木器廠廠長的幾年裡,他們經常在一起。她常常可以遇到那個充滿生氣的小夥子投射過來的電火似的目光。那目光時常燒灼得她神思迷離。她喜歡這個小夥子,時常盼望見到他的身影。但她不敢接受那目光的召喚:她大他兩歲,而且與他的父親產生了曖昧。一次,秋玲無意中稱讚了一句前來參觀的一位客人穿的騙幅衫。一個月後,羸官忽然告訴她,他已經為她從廣州買回了一件蝙蝠衫,比她稱讚過的那一件還要漂亮、灑脫上幾分。他約好晚上給她送到接待處來,說要親眼看著她穿上跳一次舞。晚上她去了,他卻失約了。她回到家中時,一件被剪得七零八落的蝙蝠衫出現在院門的扭柄上。她驚詫不已,但也很快猜到了因由。不久羸官與岳鵬程分手了。雖然任誰也沒有透露這方面的信息,秋玲卻明白,那兒子的決絕離去,與自己並非全無關聯。羸官在小桑園幹出了功業,兩人絕無往來。偶爾碰面,羸官不是回避便是傲然睥睨。秋玲也只能低頭匆匆而過,心中卻總要泛起幾多懊惱。人生難得幾知己。岳鵬程算得上一個知己,但她更需要一個可以相互依偎、共同走完生命航程的知己。她已經失掉了一次機會,決不能再失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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