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五十七


    石硼丁兒悻悻然只好作罷,坐到彭彪子身邊的地上,問:
   
    「彪子叔,麼叫喂墊啦?」
   
    「喂墊也不懂,笨猴一個!」彭彪子罵著,有滋有味地講起來:
   
    「你小子學著!捉了大鷹先得喂墊,喂墊。把谷秸放水裡泡好了,把皮兒搓去,只剩下一團筋,一團筋。把筋填進手指肚粗細一塊肉裡,喂到鷹肚裡去,肚裡去。墊在鷹肚裡翻過來滾過去,小刀兒似地,一點一點把油水往下刮,往下刮。喂一次刮一次,越刮它就越餓、越饞,你就越喂,越刮它,越刮它。好兒子!喂上四天墊,再肥的老鷹,你摸摸那嗉子,也得成粉林紙那麼厚薄。媽拉個巴子的!這時候你再喚溜,那親兒子就得跟著它彪爺跑啦,跑啦!……」
   
    彭彪子講得恣意,比比劃劃,在草地上翻了幾個滾兒。
   
    「嘿!」石硼丁兒聽完,好奇地靠到老鷹近前,打量著,問:「彪子叔,這麼說就該上山抓兔子啦!」
   
    「石硼丁兒,是個精兒!精幾個屁!」彭彪子更上了勁兒,還沒熬鷹嘞!得整宿整天地熬著不讓它兒子閉眼。閉眼,熬上四五六天,讓它兒子看雞跟個家雀兒似的,看兔子跟個老鼠差不離兒,見鴨巴子和鵝也急得打竄兒,打竄兒。嘿嘿小子!那時候你就看好光景吧!」
   
    「彪子叔,你麼個時候熬鷹嘞?」
   
    「這幾天的事兒。怎,你小子想跟你彪大叔學一手?」
   
    石硼丁幾點著頭,方才要去少林寺的念頭仿佛打消了。
   
    「熬鷹這差使遭罪,你彪大叔正愁一個人……哎小子,你不掙工錢啦?」
   
    「……他們把我開除啦……」
   
    「那些個狗免崽子!」彭彪子罵一句,又叫著:「正好!你小子就跟著我,跟著我!熬完鷹抓兔子,抓完兔子放羊。我讓向暉幫我,媽個巴子……」不說了。
   
    「他們壓榨人,我得去找俺爹!」石硼丁兒又想起方才的打算。
   
    「毬!我說你那爹是毬!」彭彪子忽然上了邪勁,「告狀,告的毬狀!驢糞蛋一個,還想往天宮上滾!啐!
   
    「誰像你彪子叔哇!」石硼丁兒的心被戳疼了,惡狠狠地跳起來,叫著:
   
    「你佔便宜賣乖!種地不行當工人,當工人不行當傳達,當傳達不行放羊養魚!誰能跟你比呀?你閨女跟那個姓岳的書記相好,誰不知道哇!」
   
    彭彪子被說得兩隻乾澀的小眼睛直打愣征。好一會兒才似懂非懂地問:「小子,你說麼個咧?」
   
    「就是!俺秋玲姐就是大惡霸岳鵬程的拐老婆!」
   
    「你小子放屁!……我砸死你!」彭彪子以罕有的迅速站起來,兩隻小眼睛眯成一條線,並且隨手撿起一根棍子。
   
    石硼丁兒一點不怕。你罵翻了他祖宗,他也至多嚇唬嚇唬或者罵幾句髒話,動手打人的事,彭彪子這一輩子還沒有過。
   
    「這又不是我說的!要不你能攤上那麼多好事兒?……」
   
    「狗免崽子!你還放屁!」彭彪子手中棍子一輪,「噗」地落到石硼丁兒腚板上。
   
    石硼丁兒被打得愣了神兒,歪著嘴「哎喲」著,威脅地說:「好!彪子叔:你敢打人!」
   
    「你再放屁,我要你狗命!」
   
    石硼丁兒後退幾步,忽然喊起來:「就是!就是!彭秋玲就是……」
   
    沒等他喊完,彭彪子的棍子又一次落到他身上。石硼丁兒嚇壞了,回頭撒腿就跑。跑出老遠,也沒敢回回頭。
   
    天知道!這個彪子叔是邪啦?瘋啦?
   
    這一上午,石硼丁兒一直在馬雅河邊轉悠。但他終究未敢再靠近老鷹和那片長滿河曲柳樹的小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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