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四十


    「翻地那天,幾十口子老少爺們站在這個大堤上。犁懼扛來了,牛套好了,就是找不出扶犁犋的人。羸官是不肯動手。還有誰?我狠狠心只好拿起鞭杆兒。當時犁懼就在那兒,羸官就站那兒,老少爺們裡三層外三層。我攥著鞭杆兒朝那兒連瞟幾眼,尋思他到最後也許會來上個『刀下留人』?那小子卻眼珠兒不動一動。我知道沒救啦,把鞭子狠命地一甩,一聲『駕!』眼珠子就像掉下來了。那些圍著看的嗚嗚呀呀哭成一堆。誰見了,也當不住以為是出大殯的。……
   
    「地翻了,架起一片石樁子。雖說沒影響國庫任務,社員分的麥子也不比往年少,但起碼有半年,羸官不找到我眼前我不答理他。心裡整天整宿地咒:你個王人孫子,覺得能拿住誰,就禍國殃民!當不了哪天被汽車軋死,被雷劈成八瓣!直到秋天結算,那二百畝沙窩里間種的花生、芝麻,壓的枝條,比小麥沒賠幾個錢,我才算不咒啦。
   
    「往後的事大夥都知道了。」第二年光賣枝條賺了兩萬七。第三年平均畝產五千斤,又碰上果品漲價,一掙十幾萬,還賺了個罐頭廠。羸官又從這筆錢裡拿出五萬買化肥、買優良品種,搞科學管理。糧食呢,不到兩年也打了個滾兒。有回我對羸官說:『那時多虧你用飲料廠拿了俺一把。』你知羸官怎麼說?他說:『我那是一計。我哪捨得丟了廠子不管哪!』……」
   
    吳正山銳聲粗氣的介紹,使支部書記們聽得眼珠打橫。他卻意猶未盡,又說:
   
    「媽拉個巴子!從那我是真賓服啦!發展農村,改革,商品經濟,過好日子,靠我這種老土鼈門也不門!所以我是真心擁護讓你們這些青年猴子上來幹。我現今麼個願望也沒有,就是多跑上幾年腿,多活上幾年,看著小桑園超過香港、新加坡,看著你們這幫孫猴子也跟羸官似的,把天地翻上幾個個兒!……」
   
    吳正山的話,顯然在支部書記們心裡引起了波瀾。走下河堤,穿過山植園,穿過苗圃,除了幾聲壓低的詢問,沒有誰咳嗽過一聲。直到來到果園辦公室,羸官連聲道著歉迎上前來,初勝利、張仁幾個才恢復了青年人特有的爽朗和活力。
   
    羸官是送走邢老和祖遠他們之後半路截來的。果園辦公室裡,主人已經擺下幾大盆葡萄、蘋果、鴨梨,在等候支部書記們的到來。
   
    支部書記們到好像剛剛吃足了,站在院裡不肯進門。
   
    「怎麼,看了一圈好像意見不小哇?我可不是那種人,有意見不說那可是不夠朋友!」羸官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意見確有一個。」初勝利說,「就是不知道你老兄和其他各位老兄尊意如何。」
   
    聽說真有意見,而且牽扯到在場的每個人,羸官和支部書記們都豎起耳失。
   
    「我覺得小桑園是一條路子,也是一個樣子。要使這條路子和這個樣子在咱們這一片變成現實,要費很大勁、解決很多難題才行。比方土地使用問題、技術問題、管理問題、新品種引進和信息傳遞問題等等。各個村也有各個村的優勢和劣勢。搞不好優勢也會變成劣勢,好好一條路子照樣走不下去。更要命的是,咱們這夥人大嫩,除了想幹、敢幹,沒一點實際經驗——這當然不包括人家羸官在內。我說這麼多的意思只有一個:咱們最好成立一個協調諮詢中心,給各村當當參謀顧問,幫助各村正確決策,少走彎路。大家看怎麼樣?」
   
    見眾人投來的是一片讚賞目光,初勝利又說:「要是大家沒有異議,這個協調諮詢中心的主任,我提議就由羸官來當。」
   
    「擁護!我舉雙手!」張仁和西片的三個支部書記率先響應。這恰好是他們所求之不得的事。
   
    「辦法好是好,就是那不把鎮裡給頂了嗎?」
   
    「各事各碼,鎮裡是上級領導,咱們這是群策群力。」
   
    「對啦!這就叫:騎馬得靠自己騎,吃飯得靠自己吃;爹媽再好,頂不了一件破棉祆!……」
   
    一陣七嘴八舌,目光彙聚到一個人身上。
   
    提議來得突然,羸官卻不能不承認意義非常。只是事情重大,還需要仔細考慮斟酌一番。
   
    「勝利,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小桑園這一攤已經讓我……」
   
    「共產黨員以天下為己任嘛!『專揀重擔挑在肩』!」後一句成了樣板戲京劇唱腔,並且伴以相應的亮相動作。
   
    一陣大笑,一陣起哄。
   
    「勝利,你還讓不讓大家嘗嘗鮮了?」羸官板著面孔,「在這兒你滿嘴抹蜜,一離開就埋汰我:這個嶽羸官真不是玩藝兒!讓大家捧了半下午場,連個酸棗也沒捨得給個嘗嘗!我就知道!」
   
    「這可真是好事碰破頭,壞事設處溜。來,弟兄們!吃他娘的!省得讓他沾了便宜還臭壞咱們!」
   
    初勝利搶先抓過一個鴨梨啃了一口。張仁和其他支部書記們鬧嚷嚷地擁進屋,開始了他們如狼似虎的「大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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