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二十七


    匆匆趕來的尹組長,不知是害怕惹起眾怒,還是另有心思,急忙制止住警察,把群眾「勸」出院去,並且讓淑貞整理了一下,親自把她領進隔壁的那個廂房裡。
   
    辦公室院裡發生的事,岳鵬程聽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他懷疑某些地方出了誤會,相信事情很快會弄清楚,因而極力避免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會不顧一切後果,把那副墨鏡砸成碎片,再一片不留地紮進那個畜牲的眼眶子裡去!」
   
    他摟著撲進屋來的淑貞,察看著她的傷痕,乾澀的眸子裡,也禁不住泛起了一重熱潮。
   
    「我的小貞,讓你跟我遭了多少難……我知道我有錯,有些事不該那麼做,不該不聽你和雲嬸的勸。……」
   
    前一段時間,為著木器廠請客送禮和去鞍鋼搞鋼材的事,以及與工商稅務部門發生的幾件矛盾,岳鵬程與幾位支部委員發生了分歧。羸官告訴了淑貞,淑貞勸過岳鵬程,岳鵬程沒聽進耳朵裡去。肖雲嫂得知消息後,讓孫女小玉把岳鵬程找去,好不嚴肅地批評了一頓。岳鵬程嘴上認了錯,回來後卻依然故我,並且撤換了去找肖雲嫂的兩名支部委員。
   
    「可我一沒貪污公款,二沒犯那麼大罪。還有你知道,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費了多少心,把大桑園翻了幾個個兒。這些都是明擺著的,他們沒有理由把我怎麼樣!」
   
    淑貞用力點著頭。一點不錯!一點不錯!她心裡就是這麼認定的。
   
    她回家做好飯,給羸官送去,把銀屏托給鄰居照看,便又回到那又黑又潮,散發著熏人的黴臭氣味,牆旮旯裡時而還有老鼠追逐的廂房裡。
   
    天黢黑,厚重的雪雲包圍了整個天地宇宙。北風象張牙舞爪的狼群,疹人地呼號著,以集團的力量,向小屋發起一次次進攻。門窗被撕爛了,「狼群」帶著助紂為虐的雪花,沖進窗櫺門縫,用尖利的牙齒和爪子,撕扯著小小的廂房,和廂房裡的生靈。
   
    淑貞用單薄的軀體緊緊擁抱著丈夫。如果能夠用自己的軀體燃起一盆火,讓丈夫在自己的懷抱裡溫暖安然地度過這最後的一個夜晚,她也決然不會有半分猶豫。
   
    的確是最後的。晚飯回家時,她已得到通知,讓她為岳鵬程準備好要帶的衣物,明天一早警車就要帶人走。從尹組長那裡,她看到了兩天前就簽發了的逮捕證。
   
    天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命運為什麼這般不公,一次次地把無情的狼牙棒,落到這位善良的女人身上!
   
    天明了,讓人詛咒的天明啊!
   
    淑貞為丈夫擦去臉上的灰塵,用手指耐心地為他梳平散亂的鬢髮,又從門旁抓一把雪,擦淨自己臉上的血痕,把被揪散的頭髮整理好,把被揉髒的衣服揩淨、撫平,重新穿到身上。她要讓自己的丈夫體體面面地、安安心心地走。她要讓全村的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是無罪的,她要矢志不移地等待著丈夫歸來。
   
    早晨平靜地過去了。
   
    吃早飯的時候,一陣紛遝的腳步直奔廂房而來。淑貞明白:最後的時刻到了。
   
    然而跨進廂房中來的,既沒有寬邊眼鏡,也沒有銅頭寬邊腰帶,而是一雙雙惶惑的眼睛,和一個個甜蜜而又尷尬的笑容。
   
    「岳鵬程同志,我們是代表縣委來的。你受委屈啦!受委屈啦!……」
   
    縣委辦公室高主任動情地連連擦著眼角。
   
    「鵬程同志,十二分地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全家!完全是個別人的誣告陷害!完全是個別人的無法無天!完全是……」
   
    是天體一夜發生了逆轉?還是四時顛倒、嚴冬盛夏突然轉換了位置?
   
    高主任慷慨激昂:
   
    「我們縣委昨晚得到消息,馬上召開了常委會。一致決定,立即撤回那個所謂的工作組,讓他們檢查錯誤,聽候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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