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二十四


    世事乖戾,好景沒過兩年。一天,岳鵬程正同幾位朋友在家中喝酒,木器廠供銷科長齊修良送來一封電報。電報是伊春發來的,內容很簡單:
   
    發來魚蝦已壞
   
    擬作退貨處理
   
    「五一」前夕,岳鵬程特意早早搞了一車皮對蝦、黃花魚和市場上難得見到的嘉吉魚,發了去。因為前不久得到消息,林場的一把手換了人,這位一把手對前任的許多作法很不滿意,不少原先的合同被迫終止或修改。岳鵬程不惜血本搶在前邊,原想可以穩住對方,確保自己的財路不受影響。沒想等到的竟是這樣一紙內藏險惡的電文!
   
    「咱們的魚蝦是從冷庫直接裝上的火車,根本不可能壞。」齊修良表白似地說。
   
    「什麼魚蝦已壞!魚蝦壞了還退的什麼貨?這種天氣,讓他們一退,到家不成大糞那才是怪事!」
   
    「這明明是訛詐,逼咱們殺價!」
   
    「殺價?只怕是要廢合同哩!
   
    喝酒的朋友和新任木器廠廠長羸官等人,忿忿地議論著。
   
    「媽拉個臭婊子養的!」岳鵬程一拳把桌上的杯盤盅碟擂得東倒西歪,「欺負到咱爺們頭上了!也不打聽打聽咱爺們是不是那種軟柿子泥!老子早就防了他這一手,律師也早請下啦!想在合同上改一個字,試試看!」
   
    他一氣喝下幾杯酒,對齊修良說:
   
    「回電報!就告訴他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一切法庭上見面!」
   
    喝酒的朋友們聽岳鵬程說得那麼有把握,一齊助威叫好。羸官走馬上任,正想一展宏圖,對懲罰林場背信棄義的行為自然舉雙手擁護。
   
    齊修良膽顫心涼,站在那裡只是不動。
   
    淑貞心中忿忿,但她望著被火氣燒透的丈夫和兒子,勸慰說:
   
    「鵬程,今天酒喝得多了,再說天也黑了,電報是不是等明天再發……」
   
    「不行!」岳鵬程牛勁正旺,越發刻不容緩,對齊修良說,「發!一個字不准改!馬上就去!今天發不出去,你這個供銷科長就不用當啦!」
   
    電報發出去了。當晚岳鵬程喝得雲山霧罩,在炕上翻著個兒罵了一宿,與伊春的那位一把手打了一宿「官司」。淑貞也跟著做了一夜惡夢。她夢見木器廠被一陣狂風刮走,羸官成了當年絕望地坐在海邊的岳鵬程;銀屏成了不久前被學校除名還鄉的羸官……她幾次驚醒,幾次憂心如焚地抹著眼淚。
   
    第二天、第三天,羸官和齊修良請來了律師,並且按照律師的提示,做好了一切打官司的準備。
   
    第四天正午,岳鵬程忽然提出,他要親自去伊春會一會那位新上任的一把手,並讓給伊春再發一封電報,告知他去的日期和車次。
   
    雖是四月時候,地處北國深山林區的伊春,還是顯出幾分清冷的春意。古松的黑蒼蒼的針葉尖頂,開始變出青綠;毛白楊蔓擎的手臂,在料峭的風中,露出一團團毛茸茸的芽片;向陽山坡和公路兩邊的柳樹,用花一般招搖的枝條,歌唱著北國之春的序曲。車站簡陋而繁忙,觸目皆是紅松木壘起的山丘。同預料中的情形一樣,林場連一輛卡車也沒有派來。
   
    掏出一百元人民幣,在簡易飯館裡喝了幾杯酒,隨行的小謝被留下了。岳鵬程、羸官和齊修良,攔住一輛吉姆轎車(當然是有報酬的),直奔林場所在地。
   
    好象是特意為了迎接他們的到來,林場頗為氣派的會客室裡,坐著十幾個人— —後來才知道,裡邊有幾位特邀的法院和公安局的頭面人物。臉面一色是嚴峻的,那北國風霜刻下的蒼紅的印記,那挺胸挽臂如臨大敵的姿態,使那嚴峻之中,透露出冷酷磣人的寒氣。
   
    「歡迎,歡迎!歡迎遠道前來同我們法庭相見的貴賓!」
   
    新任一把手,一位壯得像頭野熊的中年人,馬馬虎虎地站起身,與岳鵬程握了一下手。他用勁很狠,似乎作為第一個較量,使岳鵬程感覺手背和手指的骨節都要碎裂了。
   
    沒有讓坐,沒有茶煙,甚至也沒有二句寒暄。兩隻箱子抬進來,擺放到岳鵬程面前的空地上。箱子打開,已經變得發黑了的魚蝦,發出一股刺鼻的臭氣。
   
    這根本就不是大桑園發的貨!羸官和齊修良打開皮包,向外掏著足以戳穿這個騙局的樣品、照片和其他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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