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二十三


    「羸官,你這是……」迎著兒子,淑貞一臉呆相。
   
    羸官慘然一笑。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晚了!
   
    「不行!我找學校講理去!」岳鵬程如同一條獅子,跳了起來。
   
    「你找誰講的麼個理去?」撲到兒子身邊、兩眶淚水噗噗下落的淑貞,忽然把尖銳的目光指向岳鵬程,「你整天日只知道搶你的大紅旗,老百姓過的麼樣日子你知道不知道?早先日你發誓賭咒讓我過上舒心日子,我過不過上也罷了,可兒子,兒子連個學也上不成啦!你還算個當爸爸的嗎?你還算個男人嗎?……」
   
    淑貞號啕大哭著跑進屋裡去了,岳鵬程像散了架的紙人,一屁股癱在了地上,……
   
    幾天幾夜的苦苦思索,幾天幾夜的反復謀劃,岳鵬程帶領一支「學大寨特別支隊」,悄然地開上了鹽場。一個月下去,一張一萬元的存款單落到岳鵬程手裡。那張存款單很快又變成了一座小小的木工廠。
   
    「咱這小木工廠,單是掙個手工錢,哪輩子也發不起來!要是自己能搞到木頭,那就得啦!」一次吃飯時、岳鵬程發著感慨。
   
    「要搞木頭還不好說,關東山有的是!」羸官有意無意地說。
   
    「吃了燈心草,說話倒輕巧!關東山的木頭是給你準備的?」淑貞訓斥說。
   
    「不是給咱準備的,咱就不興搞點回來?你沒聽喇叭裡整天喊:搞活,搞活!」
   
    「搞活也不能有李龍爺的本事,搞到關東山上去!」
   
    「那就得看有沒有孫猴子那兩下子了!」
   
    岳鵬程眨巴兩眼聽他娘倆打嘴仗。聽到高興,一拍大腿對羸官說:
   
    「好小子!你真的有種,跟老子下一趟關東山,敢不敢?」
   
    五天后他們啟程了。搭貨車、爬火車、攔拖拉機,外加開動「十一號」快趕慢攆,岳鵬程和羸官幾經輾轉到達伊春。伊春是一座地地道道的邊疆之城、森林之城,參天古木滿山皆是,大小林場一個接一個。岳家父子把眼睛朝四下裡一瞭,便覺得心高氣壯起來。可哪想,那些或大或小的林場端的都是國家的飯碗,做的都是官辦的買賣,對兩位來自異鄉異土的農民父子,眼珠兒也不肯正視一下。第一次進到一個林場,人家把蓋著大桑園大隊印章的介紹信「研究」過幾遍,揉一揉朝火爐裡一丟就下了逐客令。第二次、第三次,除了重複第一次的過程之外,還招惹了一大堆冷諷熱嘲。那時「開放搞活」還是報紙廣播上的新名詞,林場還是一眼古井死水。這苦了岳家父子。躲在人家草屋裡熬過一夜,第二天更妙,來到一個林場門兒也不准進。岳鵬程冒著膽子朝裡硬闖,幾乎沒有讓人家當做圖謀不軌的「盲流」扣起來。又餓又冷,父子倆萬般無奈,坐在離林場大門不遠的一片向陽地裡啃起淑貞給帶來的鍋餅——那鍋餅也沒有幾個了;眼看著父子倆怕是只有靠討飯返回家園了。
   
    正是中午,下班鈴響過,林場的幹部職工三三兩兩向宿舍區去。岳鵬程看著生氣,羸官心中忽然一動,提著包裹走到林場門前,就地一坐,把包裹裡煮好的對蝦在面前一攤一擺,隨之挑出幾個又大又鮮亮的,兩手抓著執著就向嘴裡填。岳鵬程被搞得懵懂了,下班的林場幹部職工卻新奇諒訝得停住了腳步。
   
    「謔!小夥子,好福氣喲!」一個幹部模樣的人說。
   
    羸官眼不抬嘴不停:「福氣?就這爛對蝦?你們東北人誰稀罕這個。」
   
    「耶!你這是哪兒得的情報?」幹部越發有了興趣。
   
    「這不大門還沒離?我和我爸千里迢迢給你們送對蝦來,你們連門都不讓進!」 羸官朝正向這邊走來的岳鵬程努著嘴。
   
    「哦?」幹部帶著幾分驚訝地打量了岳鵬程幾眼,問:「你真是做這買賣的?」
   
    岳鵬程這時已經看出些門道來了,回答說:「這還假得了?在吉林那邊,人家對我又是酒又是菜,你們這兒可好!」
   
    幹部思量了片刻,又見職工們七嘴八舌,只差沒有流涎水,說:「我要可不是三斤兩斤打發了的。」
   
    岳鵬程說:「三斤兩斤我還得找到你關東山來?明說吧,我看中的也不是錢,是你們的紅松木!」
   
    「這就好說了!」幹部當即喊過一個人,分咐把岳鵬程父子請進了林場小餐廳。
   
    合同一夜就簽下了:大桑園每年「五一」、「十一」、春節給林場發三個車皮魚蝦,林場每年在相應的時間裡,給大桑園發三個車皮原木。雙方均給對方以最低價格,差額一年終了以實物補償。
   
    合同得到了遵守。雖然岳鵬程每年要額外支付相當一個數目的「車皮調撥費」, 「木材加工廠」還是變成了「木器製造廠」,並且以超乎人們想像的速度發展和創造著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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